徐院长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胡乱地翻了几下，来掩饰此时异常激动的心情。
昊昊来到孤儿院那天的情形，徐院长还记忆犹新……
那日清晨，刚下过一场雨，有一位叫杯子的小男孩子不慎从二楼的阳台上摔了下来，一条腿好像摔断了，头也伤得很严重。
徐院长打电话叫了一辆救护车，把那个受伤的男孩儿送去了医院。
救护车开走之后，有一位新来的护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院长，院长，大门口好像有个婴儿。”
徐院长跟着护工来到大门口，果然在花圃的附近，看到一个襁褓，还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徐院长走过去，俯下身，掀开了襁褓，看到了一个很瘦弱的婴儿，连哭声都很柔弱。
雨后的地面很潮湿，徐院长急忙抱起婴儿，应该是刚送来不久，包裹婴儿的小花被子还是干着的。
徐院长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可疑的身影。
花圃里开着淡紫色细碎的鼠尾草，一场雨后，地面上铺着一层可怜兮兮的花瓣，凄凄凉凉淡淡的紫，感觉像是被遗弃了……
徐院长就把婴儿抱回了孤儿院。
那个瘦弱的婴儿就是昊昊。
徐院长打开襁褓查看，没有发现只言片语。
想着想着，徐院长流下了眼泪。
“院长，你……你怎么了院长，怎么哭了？”罗程锦赶紧递过桌子上的纸巾。
“人老了，变得伤感，没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院长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
“院长，你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罗程锦嘱咐道。
院长肩头轻颤了一下，不易觉察。
罗程锦站了起来说：“谢谢院长，能再收留我几天！要是没事就走了，有时间我再来看您。”说完罗程锦退出了院长的办公室。
程锦闪到门后，关好门，又驻足了一刻，方才离开。
徐院长静静地坐在椅上半晌没动，凝望着门口……
过了许久徐院长把椅子向后拉了一拉，打开抽屉，翻动着一摞旧书和信笺，那些信大部分是这里长大的孩子们写来的。
在最底层翻出了一本老相册，泛着岁月久远的颜色，徐院长把相册放到了桌子上，翻动着。
大都是她跟孩子的合影，像是在播放着一部流年的电影，一张张一幕幕，在徐院长的脑海里闪过，他们张开双臂，笑着，喊着，向院长奔跑过来……
不经意间一张相片掉在地上。
徐院长突然停下了，目光停在了地面上那张旧的相片上，已起皱，泛黄。
一个小男孩儿的手搭在徐院长的肩上，男孩儿表情有些严肃，神情有些忧郁，“昊昊，是你回来了吗？”徐院长嘟囔了一句。
徐院长把昊昊的那张相片从地上拾起来，放进口袋，要把它带回家，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那是当年的约定。
在相册的最上角有一张小女孩儿的相片，黑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笑靥如花。
“林诺，你到底去了哪儿，你知道徐妈妈有多担心你，昊昊回来了，他是回来找你的吗？”此时徐院长的心里波涛万顷。
在最上角还有两相片，是裴小艺的和素素，她们和林诺曾经是最好的姐妹。
小艺要比素素和林诺大一岁，每次素素和林诺生病的时候，小艺就像姐姐一样照顾着两位妹妹，也结下了姐妹深情。
如今三个女孩儿都好长时间没来孤儿院了。
徐院长依稀记得，林诺最后一次来孤儿院的时候，还乐不可支地告诉院长，说自己要结婚了，还恳求院长挽着她的胳膊，像女儿一样把她嫁出去。
可之后林诺再也没来过。
冥冥之中院长觉得林诺可能出了什么事，不然，她是不会不来看自己，更何况并没有收到有关她结婚的任何消息，哪怕是一张请柬。
还有裴小艺和素素都联系不上了，像失踪了一样。
院长的心里隐隐地痛着，小艺是一位有颗玻璃心的女孩儿，她的心脏问题很严重，徐院长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心里甚是挂念。
徐院长的手长满黑褐色的斑点，在微微颤抖，婆娑地抚摸着女孩儿们的相片。
一束光透着窗前的玉兰树洒了进来，影影绰绰，婆婆娑娑，院长的记忆有些斑驳。
徐院长合上了相册，她要去看看孩子们，吃晚饭的时间快到了。
昨天又送来一个小家伙，是被遗弃的，是个兔唇，吃饭有些费劲，一直不停地啼哭，徐院长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看。
被送到孤儿院的孩子大抵有病疾，林诺和程锦则不然。
罗程锦穿过一段幽长的走廊，那段走廊通向西侧的厢楼，顺着楼梯来到了三楼。
同样是在走廊的尽头，罗程锦找到了徐院长指给他的那间寝室。
门上挂着一把锁，好像有人刚刚擦拭过，擦得有些发亮的铜锁，放着幽幽地亮光。
罗程锦举起钥匙，打开了锁，拉了一下门，没有拉动，似乎被谁从里面扯住。
罗程锦用力拉了一下，拉开了门，刚进到房间，罗程锦打了一串的喷嚏，房间里很干净很整洁，像是被刚刚打扫过，还有股淡淡的花香。
搭在架子上的一条毛巾还在滴水，明明有人刚刚用过或是洗过。
桌子上还有一支笔，笔盖还摆在一旁，好像也有人刚刚用过，匆忙间忘记了盖上笔盖。
更让人匪夷所思地是纸上一个字也没写，白纸一张。
罗程锦清晰地记得院长说过，这里好久没人住了，桌子上却一尘不染，罗程锦突然感觉头皮有些发怵，周围萦绕着诡异的气息。
一张单人床，被子叠得像刀切的一样整齐，枕边放着一个毛茸公仔和几本书。
衣架上还挂着件白色的雪纺衫，毋庸置疑，是女孩子的寝室。
罗程锦拿起书，看了一眼是有关服装类的书，窗台上有盆茉莉花，开了几朵，白色的小花在绿叶间星星点点，还散发着浓烈的花香。
罗程锦凑上去闻到了浓浓的花香，又打了一连串的的喷嚏，叶子上面还滚动着几滴水珠，应该有人刚刚浇过水。
“要是真地好久没人住，那是谁一直在打扫这个房间呢？”罗程锦不禁满腹狐疑。
罗程锦俯下身看了看床下，有一个大的木头箱子，上了锁。
床下有一双拖鞋和几双运动鞋，运动鞋已经刷得泛了毛边，却异常地白，房间的主人应该很爱干净还爱运动。
向里望去，突然有一双大眼睛在瞪着自己，目光幽怨，凄冷……
罗程锦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腿一软，一条腿着了地。
那双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己，罗程锦不禁汗毛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定睛看过去，原来却是一个大大的布娃娃，被主人丢在床下，眼睛里散发着悠怨的目光。
确定只是一个布娃娃，罗程锦可算松了一口气。
罗程锦站起身来，继续打量着周围。
罗程锦注意到在门后有一口红黑色的木柜子，掉了漆，同样上了锁。
墙上贴着几张素描，画工非常地精细，线条流畅，人物的表情极其生动，尤为出色的是一张婚纱素描。
“会是谁住在这里？是这里长大的孩子吗？还是在这里做义工的女生？”
罗程锦心里没有答案，也得不出答案，也许能找到答案的箱子和柜子都上了锁。
罗程锦坐在床沿上，目光望着四处发呆，突然有道人影透过门玻璃一晃而过，罗程锦心里一惊。
罗程锦急忙推开门追了出去，可来到走廊却什么也没发现，更别提豆大的人影。
罗程锦很确定，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有一道人影从这里闪过，像鬼魅一般就消失了。
又回到了房间，罗程锦心里犯了嘀咕，“明明有人，怎会又突然消失了呢？去了哪里？”
罗程锦又坐在了床沿上，不自觉地又瞄了一眼门外，此时门外的确没有人。
罗程锦放下心来，拿起了枕边的那只毛耸公仔，端祥了一下像是皮卡丘，但不敢确定，对卡通人物罗程锦不是很熟稔。
罗程锦把公仔翻过来，看到在公仔的背上有行小字，是英文，“I love you ！”字母写得很漂亮。
“是送给心爱的人吗？还是心爱的人送给姑娘的？”罗程锦思忖着。
罗程锦又仔细端详着公仔，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让罗程锦觉得很搞笑，忍俊不禁。
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那个毛耸公仔的一只眼睛是画上去的，也许是它的一只眼睛脱落了，主人用画笔又给它补上去的，画得很传神。
如果不细心是不会发现它的两只眼睛有什么不同。
“这里到底住着什么样的女子？”罗程锦从来不对任何的女孩子感兴趣，除了林诺。
可有种鬼使神差般的感觉，罗程锦突然对一个素为谋面的女子有种莫明地好奇感。
夕阳西斜，罗程锦想起了林诺，“林诺，你去了哪儿呢？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你？”不免心生一阵悲楚。
突然门被推开，罗程锦忧郁的目光投过去，是胡杏儿。
胡杏儿的手里捧着两个保温盒，面带羞涩，边走边说：“王大宝，你去了哪儿，我一直在找你？后来院长说你在这儿，我才找到你。”
说着胡杏儿走了进来，满头大汗，头帘都粘到了脑门上，她把保温盒放在了桌子上。
“找我有事吗？”罗程锦对胡杏儿的到来感觉有些诧异。
“你一直发烧，我让我妈给你褒了些鸡汤，喝一点儿，补一补。”胡杏儿说着打开了保温盒。
立时飘出了浓浓的鲜美的鸡汤的味道，“我家离这儿不算太远，所以很方便。”
罗程锦看着胡杏儿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胡杏儿把勺子递了过来：“喝一点吧，王宝宝，噢，不，王大宝。”
刚说完胡杏儿就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的名字好别扭，你怎么会叫王大宝呢？”
罗程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从门外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好香啊！”吴耀祖的声音，声音到了，人也到了跟前。
吴耀祖张大鼻孔凑上前来，嗅了嗅，“好香的鸡汤啊！胡杏儿，你也太偏心了，我也发烧了，也要补一补！”
胡杏儿横眉冷对：“一边凉快去，哪儿都有你，你就没长喝鸡汤的肠子。”
吴耀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保温盒里诱人的鸡汤，吴耀祖不停地咽着口水。
罗程锦看着吴耀祖说道：“你拿去吧，我胃口不好，喝不下。”
正中吴耀祖的下怀，他两步冲过去，端起鸡汤一溜烟儿跑开了。
胡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吴耀祖把鸡汤从眼皮子底下端走了，胡杏儿像一只炸毛了的母鸡。
一边跑一边在吴耀祖身后喊着：“吴耀祖，脸皮厚的家伙，把鸡汤还回来！”
罗程锦苦笑了一下，觉得他们二人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一对活宝，却也登对。
鸡汤被端走了，只剩下满屋鲜美的鸡汤的味道，勾引着罗程锦的肚子也叫了起来，顿时感觉饥肠辘辘。
罗程锦离开了房间，他要去填饱肚子。
罗程锦下了楼，来到了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
蝉声渐渐沉落，被晒得打蔫的花儿和草儿也变得挺实了些，鼠尾草的紫更淡了。
远处飘来了一股饭菜的香味，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罗程锦寻着饭香来到了食堂。
徐院长看到罗程锦进来了，远远地扬起手打招呼，“到这里来，王大宝！”
罗程锦快走几步来到了徐院长的跟前，罗程锦感觉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像个讨饭的乞丐。
徐院长笑容可掬地说道：“王大宝，你就跟那几位师傅们一起吃吧，那边正好有个空的座位。”
罗程锦点了点头，便坐到了几位师傅的边上，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很熟悉的味道，一直忘不掉的味道，是对岁月的回味，对记忆的咀嚼。
罗程锦甚至在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位脸很长的老师傅，当年给自己打饭的师傅，满脸的皱纹，像是风干了的鸭梨。
但罗程锦依稀记得他的眼神，他朝着罗程锦的方向看了一眼，罗程锦连忙埋头吃饭，
罗程锦像是在吃着山珍海味，即使山珍海味也没有这里的饭菜有味道，唇齿留香。
师傅们都各顾各地吃着，吃完他们还有许多的活计要收拾，一边的箩筐里还有许多没摘的菜。
罗程锦填饱了肚子，站起身来，看到身边一直在安静吃饭的孩子们，他们吃得很香，吃得很认真。
罗程锦想起了小时候他和林诺一起吃饭时的情景。
吃过了饭，罗程锦站起来，并没有见到徐院长，就又返回到了西侧厢房的那间单人寝室。
罗程锦回到了房间，刚刚走进房间，就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很确定是少了什么物件。
罗程锦又不能确定到底少了什么。
罗程锦凭着记忆还原着刚进来时每一样东西的位置，当他来到窗前时，发现那盆茉莉花不见了，屋里原本淡淡的幽香也散得无影无踪。
“谁会拿走一盆不起眼的茉莉花呢？”罗程锦琢磨着，不过少了一盆花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
“会不会是院长？只有她知道自己对奇异的花香特别是茉莉花过敏。”罗程锦脑子里胡乱地猜测着。
“当然不可能，徐院长根本没认出我是谁。”罗程锦一边有些小庆幸，一边难免失落。
罗程锦吃过饭有些犯懒，躺在木板床上，环顾着四周，白色的墙，红黑色的柜子，几张素描，一盆消失的花。
罗程锦的心头涌起莫名的冲动，像是老友的重缝，那份久违的思念像一坛封存已久的米酒，很陈很浓。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罗程锦觉得莫名其妙。
“哗啦哗啦……”从门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只老鼠钻了进来。
罗程锦寻着声音看去，不禁让罗程锦大吃一惊，从门外递进来了一张硬纸片，纸片上赫然放着两把钥匙。
罗程锦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冲到了走廊却发现走廊里依旧空空如也。
只有走廊的灯在摇曳着，成群的飞蛾在灯光里上下翻飞，诡异的光影在墙上流动。
罗程锦回身捡起了地上的钥匙，仔细地瞧着，是用一根手编的花绳串在一起，上面还串着两只银色的小铃铛。
一把黄色的和一把银色的钥匙，罗程锦判断这两把钥匙是用来打开那两口箱子的钥匙。
罗程锦端详着钥匙，又看了看柜子上的那把锁，“什么人？又为什么送来钥匙？为何又让我打开那两口箱子呢？”
罗程锦举着两把钥匙看了半天，并没有想要打开那口柜子和箱子的冲动。
罗程锦对别人的隐私并不感兴趣，情愿那是两把打开记忆的钥匙，可惜不是。
罗程锦把钥匙放到了桌子上，铃铛撞到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随即又把钥匙拿在手里摆弄着。
寝室里没有开灯，窗外漆黑一片，就连星光都变得吝啬。
罗程锦头枕双臂躺在床上，一种思念的痛在血管里蔓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