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幼舒的声音划破四周的朦胧穿了进来，叶将白顿时回神，收敛表情轻咳一声：“没什么。”
“大人有心事么？”姚幼舒眼神微动，试探道，“可是又想以前那位姨娘了？”
“没有。”伸手揉了揉眉心，叶将白道，“事务太多有些累了，你先回后院吧。”
眼眶一红，姚幼舒咬唇，绞着手帕道：“那大人今晚……也不来妾身房里？”
微微挑眉，叶将白终于正眼看向她，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此事，成亲之前就同你说过。”
姚阁老的两个儿子为他的大业殒命，他允过姚家一个条件，事成之后官爵财富，只要他能给，必定不会推辞。谁知道城破之后，姚阁老不要官爵，也不要金银，死活要把女儿嫁他为妻。
叶将白能想明白，毕竟谁都知道与他成一家人，比单纯的官爵和金银来得划算得多，后世荣华，亦是取之不尽。但朝中人都知道，他向来不把婚事当利益钩链，因此与姚阁老闹了一场，姚阁老却不惜抬出两个儿子的灵位，也势必要他迎姚幼舒进门。
大婚之前，他问姚幼舒：“姑娘可知情？”
姚幼舒听他说完，面色苍白，却是低头道：“毕竟是父亲的愿望，为人子女，哪能不孝？”
“姑娘可想好了。”叶将白冷淡地道，“以婚事为筹码，换来的便是一辈子的活寡。”
活寡这两字说得她睫毛颤了颤，可不知怎么想的，她还是点了头。
头是她点的，可如今一看，这位姑娘明显是不甘心，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与他成了亲，哪儿还会守活寡？没想到他当真说一不二，半点也不让步，眼下倒还觉得委屈了。
哽咽抿唇，姚幼舒低声道：“妾身也是高门出身，没有半处配不得大人，大人何必如此轻贱妾身？”
叶将白愣了会儿，倒是笑了：“我说过你若不肯嫁，我替你说服阁老，另寻好人家；若执意嫁我，便是活寡，你当初没有听清楚？如何还算是我轻贱你？”
察觉到他有些生气，姚幼舒闭口不再接话，一双眼无辜地看着他。
“兴许是你身边的人害了你。”叶将白撑着眉骨想了一会儿，道，“总有长辈会跟你说，成了亲哪有不洞房的？那谁谁谁嘴巴再犟，日子一长总会顺从——这些个谬论，都是亏没吃她们身上，说着给你好听的。”
他叶将白天生反骨，一开始未曾有人尊重他的想法，那后来这些人的想法，他也不会再尊重。活寡自己守，日子自己过，他能给她的，只有荣华富贵，半点余地也没有。
“若是你后悔了。”叶将白起身道，“可以同我说，我再替你安排。”
他这说的都是气话，姚幼舒想，父亲忤逆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朝自己撒气，等气过了就好了。
“妾身不后悔。”她摇头道，“妾身这一辈子都跟定国公了。”
叶将白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管家：“用度别亏了夫人，她想要什么就带她去买，我先去书房休息了。”
“是。”
武亲王虎视眈眈，星辰台上的大宴半分差错也不能有，叶将白回书房准备，长念也在翻看记载。
“星辰台是先帝修来讨某个妃嫔开心的。”沐疏芳坐在王府的书桌上翘着腿，看着长念道，“当时大兴土木，我爹还劝谏过先帝，没想到先帝一意孤行，反而是将我爹冷落了一个月。”
长念查阅着星辰台附近的部署，笑着应道：“我父皇半生沉迷女色，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楼竟高十五丈，想来费了不少财力。”
“谁说不是呢，不过自先帝四十寿诞之后，那星辰台就未曾开过了。叶将白倒是有本事，在那上头开宴。”
“王谢两家都是大家族，官员遍布，人才济济。”长念道，“想拉拢他们本就不是易事，在星辰台开宴实乃聪明之举，能让他们好说话些。只是这地方……看记载上次翻修已经是八年前，不知如今是何面貌了。”
“殿下带着肚子去就成了。”沐疏芳笑道，“怎么越发跟个小老头儿似的，天天操心这么多？”
放下手里的东西，长念朝她眨眨眼：“我也不想操心，可总害怕什么地方有错漏。要是以前还好，做错什么尚且能收拾。如今再错……可就是万劫不复。”
沐疏芳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跳下桌来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说您是小老头儿，您还真的皱眉头，女儿家皱多了不好看，来，笑一个。”
长念挤给她一个难看巴巴的笑容。
嫌弃地替她将脸扭到旁边，沐疏芳道：“您是七殿下，是个外人眼里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能不能有底气些？学学叶将白，哪怕手里空无一物，他也敢扬着下巴从万人面前过，仿佛手里捏着个天下。”
提起叶将白，长念神色微黯，沐疏芳扭过头就轻抽自己一巴掌，而后道：“北堂将军明日与您同去，等会便来与您说安排。”
“好。”长念乖巧地点头，垂着眼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她，“疏芳，我如今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对的吗？”
“殿下怎么这么问？”沐疏芳不解。
苦笑一声，长念道：“你也说了，我父皇不顾劳民伤财也要兴修星辰台，真的不是一个明君。那我为他报仇，是对的吗？”
正了神色，沐疏芳道：“这世上之事，大多只有立场，没有对错，站一个立场的人多了，那个立场就称为对的，其实孰对孰错，压根无法定论。殿下为先帝报仇，是站在父子亲情的立场上，断然无错。而叶将白一心掀掉昏君，改朝换代，是站在他自己的抱负立场，也无错。至于武亲王，他与皇位失之交臂，又被囚十三年，想要皇位，站在他的立场来说更是没错。”
“殿下认准一个方向，只管往前就好了。”拍拍手，沐疏芳很是潇洒地道，“而妾身，如今就站在殿下的立场上，满心觉得殿下是对的，不容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