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这天还没怎么亮,鸡也还没有打鸣儿,只是在天际出现了道似有似无的光痕。就这头上还顶着没褪去的辰星,海棠等人就早早起了身,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准备上路。
“早啊。”海棠换了一身算得上是宽松的男装,正好着掩盖下了衣下她的身材。她还未化妆,还是明显的女性容貌,但就是这样,在这身行装的映衬下,她还是多了几分的英气。
“嗯。”应启昭现在的精神头说不上多好,他看了海棠一眼,点了点头,应了声。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海棠看见了应启昭眼下有些明显的黑眼圈,斟酌了几秒后,还是开口问道。
“没事,”一贯在海棠面前偏于沉稳的应启昭,难得面露出了些烦躁,“就是蚊子有点多,一个劲乱叫,吵得我没睡好觉。”
潮鸣和官大人中毒死在牢里的事儿,昨晚应启昭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将话带给海棠听,就是怕海棠多虑,心态摆不平,休息不好。
感情好,海棠这确实是没什么事了,他自己倒是陷入了思想上的死局,反复地推其中的人际关系,甚至在猜京中的人到底是谁——
倒不是说应启昭是什么怕麻烦的人,也不是什么怕危险的人,但那海棠确实是他的个软肋,既然他带着海棠行动,就不能容许出现什么闪失。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整整一宿都没睡着。
“这才刚入春的天……”海棠捕捉到了应启昭话里的毛病,下意识地笑了出来,忍不住这样打趣道。
说笑归说笑,海棠见着应启昭没有给她开玩笑的意思,也反过来开始琢磨过来了话里另一层的意思,她收了收刚刚的表情,认真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应启昭听海棠这么问,才意识着他现在的表情太紧张了,“等会出门后,你要紧紧跟着我,听到了没有。”
“是是是,”海棠随口应着,“我现在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应启昭也经常对她说类似的话——不过这也都是建立在,她当时玩心重,很容易就给周围小摊小贩的东西给勾了去,往往应启昭一个回头的功夫就找不着她的人。
不过也算她运气好,长到这么大,都没给人贩子捉去的经历。
可就算是这样,应启昭还是最放心不下她,就好像是只要她不在他的身边,他就放不下一颗悬着的心。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应启昭看着海棠在他面前抛锚,话里都带了点无力,“你听话就是了。”
“是不是潮鸣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京城那边又得到了什么消息?”海棠从儿时的记忆中神游了回来,索性直接切入正题。
应启昭闻言,对上了海棠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阵子,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瞬间就降了好几度。
应启昭也算是默认了海棠的问话。
“真的话……”潮鸣和官大人那可是重要的人证,他们还都指望能在这两人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是容不得什么闪失的。海棠听了应启昭那话,说不急是不可能的。
“准备出发吧,”应启昭打断了海棠的话,“这次的行动还是危险了,我还是建议你留下,换我跟顾天鸿去,要安稳些。”
“既然听你说这么危险,我更是要跟你同去的,”海棠的态度难得这么坚定,“总不能让一个患者跟你走这个险……更何况,若真是凶险,你我不也算是同患难了吗。”
“我说不过你。”应启昭浅叹了口气,“那就准备着出发吧。”
“顾天鸿呢?”海棠刚要答应,突然想起了她好像忘了个什么人,四周打量了圈儿,还是没见着顾天鸿的影子,“是还没起吗?”
“他早起了,”应启昭每次听海棠问起顾天鸿,心情都能突然变差很多,“不过昨天他拍桌的拿一下子,把他伤口又挣开了,他自己没注意,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挺严重了。还是我去看了下,帮他叫了同行的医者给他重新包扎了下。”
“阿昭……你对顾天鸿还真蛮上心的。”海棠对于顾天鸿这么一长串的回答,是真感到了意外。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应启昭才不会说,他时刻留心着,是怕顾天鸿那小子借伤口这事儿越近海棠,占足海棠的便宜。
海棠见应启昭这样,自是知道她不知道那句话戳着了应启昭的雷电,只好连连应着,带好了行李,跟着应启昭出了旅店,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在马车上,两个人也没有闲着。应启昭的易容术还是可以的,他自己本就是男性,趁着海棠看外面风景的功夫,就已经把他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男子。
“刚刚在想什么。”应启昭索性选择给海棠带人皮面具,就在给她正装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他刚刚就是在忙别的,余光还是瞥得见,海棠在看景色的时候,明显是在发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啊,”海棠感受着应启昭现在的认真劲儿,忍不住跟他开了个玩笑,“我在想,要是我办男装,你着女装,又是怎样的情态。”
应启昭给海棠这话呛了下,手上的动作也是一僵,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跟你开完笑的,”海棠看看应启昭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我刚刚是在想,前些天我奉旨来这里时,看到的是与现在同样的景色,我当时心里又是在想什么呢……”
“是终于摆脱京城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了,内心有一瞬的犹豫呢,还是励志要到那小县成就一番事业的豪迈呢……我不知道,我已经全忘了,只是觉得,现在的我,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你只是体会到了真正的心系百姓了而已,”应启昭看着海棠垂眸的模样,还是心软了下来,安慰她道,“先前你虽也为官,但视野终是停留在京城的繁华之下,当时你的视野太小了,看不到现在大多百姓们所处的真是环境……”
“我……”
海棠正要说话,这车就猛一剧烈晃动,在听着声格外清晰的马的嘶鸣声厚,车子很是突兀地停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勒马勒得太急,海棠身子一个不稳,差点给摔出去,磕到旁边的木头壁上。还是应启昭这么个习武之人感应迅速,他在稳住身子的瞬间,一把将海棠拉过,揽在了他的怀里。
要不是应启昭反应快,恐怕现在海棠的头上已经给磕出了个血窟窿。
“发生什么了?”海棠给这变故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她想象不着如果她旁边没有应启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谁知道!”应启昭的听力极好,他还很清楚地听到了马匹烦躁踱步以及打鼻息的声音。
就在海棠还想着继续追问的时候,赶车的车夫过了来,嫌弃了马车上遮光的布帘:“公子和……啊两位公子,这还真是得罪了,小的也不成想,今天会遇着这么个乱子……”
“说重点。”应启昭现在的面容虽是弄得略痞气,也不务正业了些,但他现在是真动了怒,如果此刻他周围的气场有温度的话,恐怕这车里已经要出冰凌子了。
“这个……这个……”马夫给应启昭吓得有了些语无伦次,话里也没有了什么逻辑,“那是一个孩子……嗯……有些复杂……您也知道现在日子都不好过……”
“启昭,”看了看车夫,从车夫支离破碎的描述里找寻到了重点,“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
“好。”
海棠前脚听着了应启昭的回答,后脚就起身下来马车,去看看车夫所说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应启昭看着海棠离开,偏头冷冰冰地注视着车夫:“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想耍什么花招,不然……”
这车夫也是顾天鸿找得县上比较有水平,背景比较干净的人,平时见得人比较广,也只是明白车里这两人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但他完全没想到其中一人的气息竟然这样可怕,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是这样,小得我也不敢跟您们耍花样啊,事情却是出于偶然……”
应启昭看了看车夫的表情,短暂沉默了两秒,判定了这确实不太像是撒谎的反应,便招了招手:“就这样吧,你记得给我老实点就是了。”
“是是是……”
应启昭在车夫的连声答应中,也连忙下了马车,一副唯恐这几秒钟海棠就有可能发生意外的紧张模样。
应启昭这一下来,就看见海棠站在马头处,脸上有些纠结的模样。而在她身前趴着的,是一个就是粗布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的男孩,他的脸上也沾满了泥浆,已经看不大出本来都容貌。
尤其是那孩子的脏手,都快要抱到了海棠的腿上。这让应启昭有了种想一脚将人给踹得远远的冲动。
“两位大爷们……”男孩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很明显着已经很虚弱了,“啊不,两位公子们,您们行行好吧,我家已经两天没揭过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