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洁的目光深深，犹如不见底的深潭，透着一股子冷气。
杨以晨看了，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头像是被挖了一块儿似地，失声叫：“妈……”
当她在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方洁已经又闭上了眼，作出拒绝的神情。
妈妈拒绝听她说话？
杨以晨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抬头求助的看杨一铎。
而杨一铎的神色也没有好太多，只是盯着方洁看了好半晌才开口：“妈，您没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这话杨以晨也想问，但是她没有问的立场，况且这句话问出来就会像是一柄利刃一样，刺着方洁的心。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良久，方洁突然开口，但是眼睛却闭的紧紧的。
往事大多是不堪回首的。
杨以晨看方洁这个样子，料定了那些事难以启齿！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呢！
她拉了一下杨一铎，杨以晨没有再开口。
三个人静静的不知道呆了多久，杨以晨突然说：“隋珠，如果你还有事的话……”
她的本意是打发了裴隋珠，自家的事儿当然是要关起门来处理。
但是裴隋珠却笑着打断她：“没事儿！我没事儿，我今天不开工！”
杨以晨愣了一下，微微笑：“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
裴隋珠环顾了病房说：“不用了，要不这样吧，你陪我出去走走？”
当下这个时间，杨以晨无论如何是不能离开的。她走了走眉头，裴隋珠立即会意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儿，我经纪人找我呢！我先走了……”她说着走过来对着杨以晨笑：“大嫂！明天见。”
“再见。”杨以晨笑的十分尴尬。
等裴隋珠走了，方洁才睁开眼睛，她双手支着后面缓缓的要坐起，杨以晨连忙去扶，方洁这才没有拒绝，等把她扶起来，杨一铎马上找了个枕头放在后面让方洁靠着。
方洁的目光有些呆滞，静静的看着前方的某一点，眼睛一眨不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方洁让杨以晨非常的担心，她犹豫了好半晌突然开口：“多多的确不是我的孩子。”
虽然这事儿已经知道了，但是突然说出来，杨以晨心头多少还是有些震撼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连杨爷爷也扭头来看着方洁。
方洁呆滞的目光中慢慢了有了光彩，她的脸上是无尽的悲哀，但是不一会儿居然失笑：“我是不能生孩子的！所以我收养了晨晨。”
她说着声音呜咽，似乎要哭但却忍着没哭：“可是老天似乎很喜欢跟我开玩笑！我都有了晨晨了却突然又让我怀孕！”
“起初我是不相信的！”方洁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一样，又是兴奋，又说紧张，又是激动但是到最后全部都转化为悲情：“可是检查结果明明白白的证明我怀孕了！然后肚子越来越大！怀孕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先兆流产，也没有出血，一切都很好的……”
方洁越说越激动，最后紧紧的抓住杨以晨的手，泫然欲泣：“可是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就不好了！我突然出血，我还摔倒，然后就早产了……”
这事儿杨以晨知道的！
当时好像是因为裴承风害的妈妈摔倒……
“然后我的孩子就没有了！”方洁的声音犹如清风一样，轻的让人几乎听不到，但是那悲凉却贯穿了人的心脏。
“孩子没有了之后……正好隔壁的一对夫妇，男的……不见了，女的没有能力就把孩子托付给了我！”
方洁说着转头去看杨一铎：“你不是野种！你有父母！你的父亲为了你高温几十度的工厂里上班，你的母亲为了你怀孕，六七个月还给人家帮佣……他们都很爱你！那时候把你给我也不是因为要舍弃你，是因为觉得生下你不能给你好的生活觉得对不起你……”
方洁的每一个字都说的特别的坚定：“你可以去找你的父母，他们就在L市！”
杨一铎一愣，看着方洁决绝悲情的脸，抿了抿嘴，坚定的说：“我不找别人，你就是我亲妈！”他说着坐在床边，一把抱住了方洁说：“妈，我就只是你儿子而已，你不能因为一个小三的一句话就不要我了！”
方洁仰着头，眼泪还是肆意的流了下来。
但是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除了悲凉。
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不知道多久，方洁突然拉住杨一铎的手臂把他拉开往后推了推：“我不是你妈妈！你不是杨家的孩子！”
“妈……”
“妈……”
杨以晨跟杨一铎同时失声的叫，而方洁的脸上只剩下决绝，不含半分温情：“我不是你们的妈妈，你们都不是杨家的孩子，所以没有继承杨家财产的权利。”
“妈，杨家的钱我们可以一分都不要！”杨以晨说着，要上前，却被方洁给拒绝了。
方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理会杨以晨和杨一铎，而是转头看着杨爷爷：“爸，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么多年。”
杨爷爷混沌的眼睛看着方洁，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听方洁说：“我不能给杨家生下一儿半女是我无能，杨建民嫌弃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我还跟他纠缠了这么多年是我不知廉耻。”
她越说越刺耳，刺的杨以晨几乎听不下去。而方洁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犹如平底爆炸的炸弹：“我跟杨建民离婚，各不耽误。”
“妈……”
方洁的话让杨以晨心头一震，随即惊慌起来。
她先前做的努力无疑不是想让这个家完整，无一不是想要保护父母的婚姻，但是现在……
现在妈妈居然要跟爸爸离婚？
方洁掀开被子缓缓的下床，穿上鞋子之后走到杨爷爷的身侧说：“爸，今后您照顾好自己……”说着跪下，给杨爷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杨一铎早就愣住了，杨以晨却是反应极快的拉住方洁：“妈，您冷静！您冷静点，您真的不要这个家了吗？爷爷年纪这么大，我跟多多也离不开您的……”
父母离婚是她人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作为一个女儿，她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家！
方洁却扭头，看看哀求的杨以晨，突然笑了：“晨晨，这么多年，你心里不好受吧？”
杨以晨眨眨眼睛，有些闪躲。
被大家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因为你觉得自己是杨家的养女，所以遇到杨家的任何事儿都逆来顺受。那么现在呢？你希望妈妈原谅一个出轨的男人，然后逆来顺受接受那个小三的嘲讽和谩骂？”
方洁越说，声音越凄厉，语气越悲凉，到了最后让杨以晨忍不住摇头。
方洁笑了起来，看了看杨以晨，又扭头去看杨爷爷：“爸，您说呢？我凭什么逆来顺受？我凭什么原谅杨建民的出轨？我方洁只是不能生孩子了而已，但是我从来不欠杨家任何恩情！”
“是他对不起你！是杨家对不起你！”杨爷爷好半晌才开口，声音混沌。
方洁说：“所以我不能忍。”语气坚定的不可逆转。但看着杨爷爷还是说：“从今后，即便我们离婚了。您还是我爸！”
“你先……冷静一下吧！”杨爷爷最后终于开口，却也带着无奈。
杨以晨看着爷爷和妈妈，只觉得妈妈的话里有话，只觉得应该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但是显然妈妈和爷爷都不想说。
方洁要走，杨以晨当然不放心，但是爷爷这里也不能离开人，所以最后就杨一铎留下照顾杨爷爷，杨以晨跟着方洁出医院。
出了医院之后，杨以晨问：“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方洁问：“你跟我作什么？”说着看了看杨以晨：“就算我跟杨建民离婚了，但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他也是你爸爸……”
杨以晨抿了抿嘴说：“我知道，但是女儿都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我永远都要跟着妈妈的……”
方洁笑了，但是眼睛也湿润了。
方洁没有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但是她也没有回杨家，她拦了一辆车，让车子往东城开。
东城那边的老区，是杨以晨舅舅家，也就是方洁的弟弟家。
方洁的母亲去世多年，舅舅一家移民国外十几年都没有回来了。
那套房子是方洁父母的，一直也没有买，方洁每年清明和过年的时候回去打扫。
两个人进去，因为好几个月没有住，里面有尘土，两个人一起把房间给清扫一遍已经到了傍晚。
方洁坐在沙发上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杨以晨点点头，顺便给方洁倒了一杯刚刚烧的开水，犹豫了好半晌才小声问：“妈……您跟爷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方洁准备去拿水，但是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随即把手缩了回去。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要问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找律师。”方洁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疲态：“对不起，妈妈……一把年纪闹离婚，给你们丢脸了……”
杨以晨连忙摇头，双手抓住方洁的：“妈，您别这么说，我……我没有保护好您……”正说着，杨以晨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