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天气冷了些,老人家刚回去就洗洗窝在床头,就着明瓦的灯光下,拿着一本册子在哪里翻着。
敲敲门,说:“长老,是我,我有事儿问你。”
“进来吧,记得把门带上。”
晚上的丁长老格外和蔼得很,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多了许多,问进来的人道:“难不成是在你家雪衣那里受了气,才过来的?来来来,坐边上,跟长老说说,我替你说说他。”
他笑意温和,将册子丢在一边,还拍拍床沿,示意赤莲坐着。
“我跟他吵不起来,倒是你给他说什么三年生俩的事儿我就先不同你这个老家伙说事儿了,你以后少给他说这些,不然我以偶逢年过节不给你包一个红包了,你试试看。”
她故意做个生气样,表示自己不满。
看着这小孩子家不懂事的宫主,丁长老也算是开心了一回,笑着说:“成,我就不跟他说三年生俩的事儿了,一年一个可就是够了的。”
“丁青乾!”赤莲一横眼,嗳呀一声,“我来问个正事的,不打这些茬了。你说说,白隐修这人吧,我听那些说书的人说,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然还有个什么‘妙手仙人’的称呼吗,这个样子怎么仙得起来的?你知道得多,活得久,白隐修他早些年可是出了什么事啊?”
“哦,那些有点名气的,可不就有点莫名其妙的怪癖性吗?他犟得跟条狗的事呢,在很早以前他偶尔来宫里看浮尘宫主时我就看得出来的,只是这些年来越来越严重了。你看看他那个人吧,人长得是人模人样的,但是他那个德行吧。以前他还给你假装客气客气,现在仙气全变成了死气,半天闷不出一声来,还给你使不尽的脸子看。哎呀,岁月是把大刀啊,把一个仙人,活活划成了一个先人……”
见着丁长老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啊,赤莲就知道丁长老这又是要给自己长篇大论一番白隐修的那个狗脾气了,急忙给他打住:“长老啊,白老儿就是这么个脾气,我也算是受尽了脸子,受尽了也就算了呗,习惯就好嘛。倒是他成了这么个鬼样的原因是什么啊?他可不是那种受不了小风小浪的人呢。”
“我得想想这件事的具体,你容老人家先捋捋。”丁长老就微眯着眼倚在床头想想,赤莲看着丁长老那安详的脸,一度以为长老是睡过去了,多看了看长老半眯着眼睛靠在床头上的老脸,想了下,长老,他或者也可能,是死了。
等了半天不见丁长老搞不出来个由头,赤莲便是在楼板上来来去去地踱着步地转,转得老人家头疼得紧,老人家就说了一句:“停停停,我先给你说说我知道的一点。”
她立马搁在床沿边上坐着,聚精会神。
“我记得二十来年前吧,老人家我还是个年轻人呐,那光景,可不比现在的天涯差呢,想当年那是……”
赤莲举起手透过烛火看自己的指甲去,唔?似乎小指甲今儿给清舒的刀划了一块去呢?再仔细地瞧,呃,原来是给自己掰断的。
待到十个手指头连指甲缝都看尽了之后,丁长老总算把当年的自己给夸完了,这才说道了正道上去去,“那白隐修还是江湖里人道人敬重的有回春之手的仙人大夫,所以呢,这老头子便是因他那一身高明的医术跟咱们的浮尘宫主有了些交情,因为他以前救她一命这才结下的缘分,做了个不能说道明白的好友。”
“那一年吧,他牵着自己娘子来咱们这里串门子串着玩,门子串完了,这不久出去了之后呢,再过来的时候,就是浮尘那不省心的宫主去带回的一身血的他,问了,也什么都不说,只是神情恍惚得很,不吃不喝的,只模模糊糊地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儿,想来或许是他的娘子,反正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的娘子,也没有见到正常的白老头了。”
“听些老人说,他是把自己娘子和腹中的孩儿弄死了,所以疯了堕入疯魔道,巴巴颠颠地去玄冥那个地方。这后面的事经你这么一说,肯定就是假的了。那前半截话,你可有所耳闻?”
“嗯,是些许听过一些,但就看那串门子一回,恩恩爱爱的小夫妻俩,不见得他是那种会杀妻子的人,感觉传得不真实。再后来吧,他稍微好了一些,又出去了,然后,嘿!你猜谁来了?”丁长老眼睛就一亮,很是有讲故事的欲望了。
于是赤莲便装作配合的样子,好奇地问:“谁呀?难不成他娘子复生了?”
“不是不是,这怪力乱神的事我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见到过一桩呢。”丁长老捋捋胡子,装作深沉,“他把那整天在你跟前不省心的娃儿带回来了。哟哟,那时候的小望舒可是真的讨人欢喜得很呐,那小脸蛋啊,不得了不得了。”
又偏题了!
赤莲苦脸笑笑,企图把他带回正题来:“嗯,望舒是有张不得了的脸,要不是有那么一张脸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了他。然后呢,那后来白隐修又是做什么去了呢?”
“白隐修倒是没做什么了,就是搁在他现在的药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修研药识,带孩子。倒是浮尘那不省心的,自个一时兴起丢了宫主之位不做,甩手给了徒弟红玉宫主,就跑出去溜溜了。”
照着丁长老这么说来,浮尘宫主,还果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东西呢。
但是,浮尘宫主在《宫主谱志》里头是以孤高清冷以为名的,她不是个容易让人不省心的。
那浮尘宫主这一个不省心,这让人不省心的背后是什么呢?
“她怎么突然就就不做宫主跑出去了?是不是你气她了啊?我记得咱们继位的宫主里,也就迦冥是最小,区区十五就被红玉拉来做了替,然后是我这人继位的十八岁,那浮尘宫主执掌数年之后,退的时候应该快及三十了吧,怎么会一时小孩子气的就跑了呢?肯定是你气的,少否认!”
对付丁长老,就一定要拿小孩子的语气去诓骗长老,这要套丁长老的话,就得按着这个套路去套。
“哪儿能啊,浮尘就是没事儿做,偏巧红玉又是个气师父的主儿,干脆就丢了个大差事去,好给红玉气回去。当时我还在纳闷呢,为何就这么抛下了白老头,在他那个状况下就跑了,后来不过两年的时间里头才算是明白了,他们俩啊,可是摊上事儿了啊。”
丁长老突然间一声“摊上大事儿”,语气也是变了,凝重了许多。
赤莲小心翼翼看了看丁长老霎时之间就沉下的脸色,悄声问道:“什么事儿啊?”
此刻丁长老倒是不回答了,急人得很,闭着嘴不开口。像是在细细想着从前的事,想到中间,狠狠闭了眼睛,仍然是不讲下去。
“长老,你别摆故事摆到一半啊,是得有多膈应人啊?快说快说。”赤莲推攘了他一下,他才像是惊醒了一般,缓了缓先的面目沉重的脸色,笑笑说:“夜深了,就不跟你讲鬼故事了,回去找雪衣睡觉去吧。”
丁长老越是这么掩盖,就越是让人觉着心里火急火燎的,急忙说道:“长老,他俩到底怎么了,我想知道。身为宫主,我有权利知道,我的前代宫主所经历的事情的。不然我也就只得用宫主身份要求你说了。长老,浮尘宫主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啊?”
丁长老默然一阵,认认真真看着赤莲的脸,沉重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