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舒回过头来,这一次是真的在笑,他的眼睛都在嘲笑,“莲宫主啊,说你蠢,可就真的是蠢得我看得没法看了。当你一入晋城,我便知道是你赤莲宫主这个身份了。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宫主昔日两把长剑给我好好地一刺,我还能不知道这世上哪个是你?”
“要知道,这个世上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的仇人格外记得清的。”
说得勉强能糊弄过去,赤莲问道:“然后呢?你就真敢找上了我?”
“你还知道你在河边放孔明灯吗?那老妇人,是我。”
赤莲像是傻了一般,面具下的脸僵住了,眼珠子久久不能转,“你?”
那瞧着浑身是个农家劳作多年的那个老妪,居然会是这个养尊处优的方刚气息的尺舒楼主!说出去,谁信啊!
“你身体有很淡的血腥之气,我便断定你受了伤,这时候要抓你,你又私自在外的,要拿你不也就是巧巧一施计谋的事儿了?”
所以那接下来的事,就是他临时想好的曲艺戏目,只等自己这个原本是看戏的,亲自上了主台子去演一演了?
她微微长大了嘴巴,有些吃惊,娘之的,厉害啊清舒。
又问道:“那你留在我屋内的信是?”
“那便更好办了,你替慕清欢写的佳词可是忘了么,那上头有你的字迹,我手下恰好是有一个擅于临摹别人书法习惯的人,但毕竟字儿少,又弄得匆忙,还是给识破了。”说完清舒还解嘲般地笑了。
这个笑,简直就是真正对自己这边人的嘲笑啊。
识破?花了两天!估摸着她是向来写字儿少,就连雪衣都没弄清楚的自己写字的习惯。清舒手下的高人,果真是不少啊。这一次,输在清舒手里了,输得有些彻底呐。
清舒看着她,偏了脑袋:“还有要问的吗?”
赤莲摇摇头,无端给雪衣和望舒加持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罪名和猜忌,尤其是雪衣,明明说好要真真地信他的,却还是辜负了他那般对自己的心意,还是猜忌了他一小会的。
“那好,便由我问你了。”清舒认真问道,“莲宫主可是在怨恨我把你抓去,还让你受辱,还给弄得一身混伤的?”
她诚实:“是,本宫恨得很。”
“你这坦诚劲儿哟。”清舒像是无奈了,“其实,莲宫主,你头一次给我刺在心口的那一剑是半点不必你受的罪轻的。”这一点她是当然明白的,她对自己的本事倒是不怀疑。
既然如此,一剑一身伤的,谁也没有讨个好的,清舒说道:“那你我算是抵了吧,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抵了吧抵了吧,你这么一坦白,倒也觉得你不是那么让人糟心,至少一开始没打算将我拖下这条沟里去。”
“可惜莲宫主你有些笨,以为我是在给你搞手脚呢。”清舒更是无奈。
“谁叫你一开始要举着拿玄冥为敌人的旗号,与武林为伍,誓要一同剿灭玄冥的。”
清舒哈哈一笑,那眼神像是在看没脑子的人,“宫主可知道,对于有同一个敌人的对手,所谓的正派人士会更加掉以轻心?做正派有什么意思呢,整天拘束不得开心颜的,把人一辈子套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罐子里面,那得多屈人呐。”
清舒若不是真心与这方为敌,倒是与自己是一路人,赤莲说实话,有点喜欢这个长得不好看,但是与自己很像的人,他就连思想,都有七八分与自己相同呢。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还有钱,格外有钱,自从当日在去杭州的行船上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与甄俊是差不多的。
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有小燕子,若是没了钱,就偷国库去,那里头去拿,就不愁没钱了。
“你那伤,还没消呢?”清舒这件衣裳,又是薄,除了能看见他的显眼的红色之外,她刚才扫他几眼时,便看见了他胸口上方的疤痕。
她也不是容易羞涩的人,清舒也不是什么受不得看的小书生,稍微不着痕迹地拦了拦,就没有别的动作,见着她审视的目光,便也是不遮不掩地露着。
豁达一声,“消不了,伤得太深,莲宫主好剑法。”
是么?赤莲听着那一声“莲宫主”,欣慰不少,谁叫这清舒当初要叫“赤大宫主”的?还不点到为止,非要一攻再攻的。
“过奖,我这儿有祛疤痕的膏药,可用得着?”
清舒摇摇头,“无需,太深了,膏药没用了。”
他这话说明他曾经试过,确实那一剑刺得很深,把他都钉在了那石柱上,循着回忆来想,却是是伤得太深来了,连着骨头牵着筋,想来,确实与他并没有什么大恩大怨的,说起来,倒还算是自己这边赚了,他若是真有意与玄冥作敌,也就不会把天涯放回去了。
“你方才的意思,你说胡半眼是自主多加的药才把我迷晕的,楼主你,就丝毫不知道个信儿的?”
“莲宫主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他已经死了。不过你既然想要知道,那我说了,胡半眼本家原是医药家的,因为身为家里的庶子,所以总是被欺负,后来他便逃了家,不过学倒是没学到多大本事。因为他幼时被家里的人欺负惯了,便又些心思难稳,见着比他功夫高,又是格外弱小像宫主你这不过是个小丫头一样的人,自然就看不顺眼,骂了骂你,结果你就剜了他的眼。呵,本来是只叫了几个手下的人将你劫来,关在我的那楼里,想必是不会走漏风声的,却不想他是从哪儿得来了消息,就去找你报了仇。他那点医药的本事,就是那个时候派上了用场的,先前我在楼里,他倒是不敢放肆,我后来下午有事出去了,就给他摸着找来了,算是我对不住你了,本不欲那般做事的。”
既然现在是走在了一条独木桥上,便只能一心所向,他没必要同自己撒谎的,而且,他为了一个胡半眼撒谎,得不偿失。
她想,暂姑且信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