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我睁开了双眼。医院刷白的天花板晃得我眼珠发痛。略带模糊的视线里，有个红发女人拼了命地要凑到我鼻前摸着我的脸蛋，惊呼着。“啊，萌萌，你可算是醒了！“
我清楚，那人肯定是侯语萱。我的大学同学，死党闺蜜。一枚艳光四射，一到假期就世界各地玩艳遇的小魔女。
诧异登时涌上心头。
“萱萱，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澳大利亚看袋鼠的吗？”或者和一个澳籍帅哥在床上调解荷尔蒙。怎么会站在病床前看着我？
萱萱没好气地哼了声，扭着水蛇腰坐到了床头，擦擦就点着我额头抱怨。“你以为我想啊？都和彼得到了最后一步，结果你妈打电话，说你失踪了。我吓得赶紧就给派出所上班的舅舅打电话了。”
“别说你小样的。运气还真好！刚一打开GPS就定位了你手机。半夜三点带了人进了A市公墓，把已经酒精中毒的你给抬去急救室。整整十个小时才算救回来。结果你还压根不感激我熬夜看护你，满嘴喊着什么元勋元勋我爱你……我要做你的小棉袄……“
登时我就激灵灵地抖了抖！
艾玛，这不是我梦境里听见的话吗？怎么变成了我喊的呢？
思绪一个管不住缰绳，就见到萱萱眼对眼鼻对鼻地挨着我，满是兴味地追问。
“老实说，那个元勋是谁？长得怎么样？”
怎么样？我略略回忆了一下。只有淡淡朦胧的五官。心底猜测着，该不是濒死状态大脑凭空杜撰出来的吧？一手就把萱萱往外推了推。
“哎哎哎……交际萱！我可是从小就发誓要做像小布丁那样忠实的人。怎么可能学你喜新厌旧随意换对象啊？”
小布丁是我养的狗。因身形娇小，毛色极似蛋黄布丁得名。
萱萱当然知道小布丁。但是她显然并不赞成，拉过我的手，有点严肃地重复。
“萌萌，喜新厌旧本来就是人性。尤其是我这样的美女，本该就是要配帅哥的。有更好的帅哥，自然要努力去追求更好的。我是这样的，你也要这样才行。否则日后见了王飞，你们两个都得尴尬。”
我听了没吱声。
萱萱这样说当然是有道理的。她父母是本市有名的房地产大鳄，从小用尽了金钱地来宠爱。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随心所欲。但凡是大企业的家族，总是会存在所谓的利益联姻。萱萱自然也有被指定的对象……方子彬。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清洁公司老板。年纪整整大她八岁，代沟估计能用银河系来衡量。她是念着我们之间不一般的交情这才来劝我的。
为了让我放弃爱王飞。但是十年的感情，怎么是一句放弃就能放下的？转了话题就问。
“小布丁带来了没有？”
萱萱立刻嘘了声，四处张望了一圈，这才偷偷跑出门，从外面带进来只黑色挎包，足足能当学生书包的那种。布丁安静地待在包里，眨巴着琥珀般透亮的眼珠子瞧着我。我心底瞬间就融化了，将它从包包里抱进了被子。萱萱紧接着就站起了身。
“萌萌，我去外面给你望风拉……”
我点头，低头就去逗弄布丁。
吱呀……
我听见萱萱带上了门。心想着这次还挺幸运。分到了个单人病房，闲暇还有小狗陪着玩。却丝毫不知随着那一声闭门，我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异常的变化。
原本明亮的日光灯忽然就滋滋地闪了几下。紧接着，房间里猛然间风声大作，砰砰地摔打着窗玻璃。一道神似摆头之人的树影啪地刺过窗户爬上天花！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枇杷果的香气。孩童调皮的声音若隐若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我就手下一顿，将布丁塞进了被子，警惕问了一声。
“谁？”
但是没有人回答我。倒是周遭空气无端又降低了几度。冻得我都忍不住搓起双臂。孩童的笑声也似乎大了一些。隐隐中，似乎有什么是朝着我来了。
我出自本能地再问了一声。心想着下面怎么办。
然而，没有时间了。床尾忽然就被拽得嘎吱嘎吱地响。那晃动的幅度就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往上爬来。再接着，洁白的被面上忽然就出现了几只浅浅的脚印。女人掌心的大小，精致得仿佛没有松开的花骨朵，一朵又一朵地顺着我的腿往胸口开去。我分明感到了有重量压上了自己。不是千钧般的沉重，却异常地冰寒。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这一次，声音又近了几分。冷得冒烟的白雾就停在了距离我胸口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化作了一个朦胧的婴孩身躯。它显然是淡白的，伸长了手臂地要来碰我。
“咯咯咯咯……妈妈……你做宝宝的妈妈好不好？”
“好不好？”
浑身的汗毛登时就给我立正站好了。整个脑子嗡嗡地响个不停，全想着一则八卦。
传闻五年前，首屈一指的A市第一医院曾出过一起医疗事故，造成一名婴儿直接死亡。之后，有人半夜经常会在这家医院里听见有孩子在咯咯地笑着。大家都在猜测这孩子是不是要报复医院，所以久久不得安息。
但是对于我，父母都在医疗系统的人来说。我能听到的就更多了。比如这个孩子当时是因为什么情况夭折的，医院是如何处理的，以及事后医院闹鬼的具体病房是1208，位于一楼的唯一一间病房，望出窗子还能见到外面栽种的枇杷树。
那、那我现在住的是？我心底一个咯噔。
艾玛！难怪是单人间！整个一闹鬼的屋子，还有谁愿意跟你挤啊……
身子不自觉地就往床头挪了挪，结结巴巴想要拒绝。“宝、宝宝，我、我不想、当你、你、妈妈。你、你、找别人、好、好不好？”
“不好……！”
对方立刻咬牙切齿回了我两个字！潮水般地向我冲了过来！
窒息的感觉随即而来，我被一股看得见摸不着的雾气困住了脑袋。张圆了嘴也吸不到半点空气。手脚无助蹬着，却怎么也无法弄出声响。本该清晰的视线，转而黯淡漆黑。
我以为我是必死了。没有任何准备地就走。然而我的胸口忽然贴上来一股热量，尖锐的狗吠刹时打破宁静。
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
小布丁就像最勇敢的勇士，昂首站在我的胸口，龇牙咧嘴地示威着。嘹亮的犬吠荡上房顶，带起阵阵回音。
所有阴寒登时倒流着褪去。昏暗的室内也明亮如初。再接着，门又开了。萱萱满脸哭丧着问我怎么回事，为什么狗叫得那么大声。万一把护士引来就不好了。我想着之前的诡异，只说了一句。
“它居然不擦脚丫子就踩我棉被。明天我一定会被护士说的。”
萱萱显然不相信。指着棉被上淡黑印子戳穿了谎言。
“萌萌，狗的脚丫子像梅花。但是这不是。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孩子的脚印。”
“萌萌，你刚才是不是看见脏东西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希望从我这里得到反馈。但是我是不相信鬼的。一个父母都在医疗系统的孩子，从小见得最多的就是科学数据。
“没有。”我掀起被子，装作要休息。萱萱又赶紧扯住了我，从脖子上拿下一道包裹红布的符，塞进我手心。”没有最好。但是你现在刚刚脱离危险，还是戴着我的护身符比较好。要知道……“
我听得有点翻白眼。
萱萱这妮子大概又要说起小时候见鬼的事情了。不就是小时候她不小心闯进了一处凶宅，招惹了只地缚灵，差点把自己玩完么？然后她家里赶紧找了高人为她做符，这才保得她平安长到了二十岁。她确实是好意，才会把这么重要的玩意借我用。我要是不收，她能唠叨我一整夜。
因此我顺从地接了护身符，塞在了床底。对她说着自己已经不要紧了，让她赶紧把小布丁带走云云。接着自己关上了灯，躺在床上第一次问着自己。
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