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峰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唇畔勾勒出一抹深邃的笑意，身体微微前倾着，两人之间隔着玻璃，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两个昔日的好兄弟，如今一个却亲手将另一个送进监狱。
最终还是顾景率先开了口，“为什么？”
仅仅只是这三个字，傅峰似乎就明白了顾景在问什么，傅峰虽然身着狱服，头发也被剃成了板寸，但是身上依旧带着天生的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气息。
笑眯了眼挑眉回应道，“我如今在这里就是对你这三个字最好的回应，顾景，你我三年兄弟情，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什么，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对林未晚就是不肯放手，你明明知道，她在你身边，会成为你的软肋，但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将她留在了你身边，你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不用不是太对不起你给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顾景脸上神情看看不透任何的情绪，薄唇抿紧，下颚弧度紧绷成线，“她父亲的事情，是你告诉她的，是不是？”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事情到了整个份上，傅峰也不再遮遮掩掩，眸底浮现丝丝缕缕的笑意，“她迟早是要知道的，只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而已，顾景，论心计，我甘拜下风，作为你送我进监狱的代价，一辈子让你求而不得的女人恨着你，似乎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他从没有想过，顾景会是警察的卧底，三年前，他将他从海边救起，现在回头想想，不过前后是一场戏而已。
为的就是演给他看，让他信任。
顾景黑眸深沉如墨，眉宇间掠过一丝冷凝，“傅峰，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她？”
傅峰但笑不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
顾景走出监狱的时候，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喉咙间突然痒痒的，他止不住的低低咳嗽着。
站在车旁等待着顾景的柳阳见状，赶紧迎了上来，一脸担忧，“老大，您身体还没好，就到处跑，这两天天气又冷，您注意身体。”
柳阳看着自家老大人整整瘦了一圈，脸颊明显凹陷下去，一脸苍白的模样，觉得有些心疼。
那一刀伤及心肺，医生要他静养，否则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可是自家老大还是日日来这西郊监狱，为的就是想要见嫂子一面。
顾景摇摇头，“我没事。”
然后又是一阵低咳。
两人说话间，顾景看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一位贵妇，看模样，倒是与林未晚有五分相像。
来的人，正是叶夫人。
她就那样走到顾景面前，然后扬起手，狠狠给了顾景一巴掌，一旁的柳阳见状，面上顿时变了冷色，就要上前，却被顾景喝止住，“柳阳！你先回车上去。”
柳阳见自家老大不闪不避的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也未曾多说什么。
叶夫人冷艳瞧着顾景，声音凉薄，“顾先生真得是名利双收啊！又是被市里表扬，又是被嘉奖的，我真不知道我那个女儿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怎么就看上你了？”
顾景觉得，眼前这位叶夫人的说话神态语气，讥讽人的模样，倒是跟林未晚如出一辙。
所以，他轻咳一声然后开口，“抱歉，我会尽力弥补。”
“弥补？”叶夫人顿时冷笑一声，嘲讽之意甚浓，“顾先生打算拿什么弥补？需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如今人证物证惧在，只要终审判决下来，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你拿什么弥补？”
叶夫人声声控诉，句句讥讽，明显是嘲讽顾景绝对不会有任何办法！
的确，离终审判决没有几天了，如今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就算程爷肯松口，可是只要傅峰咬死了林未晚，以及那些视频的证据，让林未晚根本逃不开，最起码是二十年有期徒刑。
顾景的默不作声，在叶夫人看来好笑至极。
“顾先生，我听说晚晚不愿意见你？你觉得，你天天守在这里，有用吗？”叶夫人嗓音极淡，含着讥嘲。
“我还是那句话，离晚晚远一点儿。”说完，叶夫人转身离开。
……
半个月后。
顾景由于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妄想替林未晚翻案，终于病倒。
当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病房里，浑身上下酸疼的不行，喉咙如同火烧一般，头痛欲裂。
可是他想到林未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门在这时被推开，顾建国走进来，就看见自家儿子似乎要离开，那张脸，瘦削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英俊妗贵，而是泛着惨白。
顾景看见顾建国，立即急声问，“爸，今天几号？”
顾建国直接冷艳瞧着她，眼底有着冰冷之意，“不用去了，她已经死了。”
说完，顾建国扬手将一个东西抛给顾景，顾景扬手接过，才发现，那是一枚戒指。
心脏处似乎被人用利箭穿过，疼的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这枚戒指，是他送给林未晚的，从那日林未晚抱着他说好好过之后，就一直见她戴在手上。
“昨天原本是她终审的日子，押送她的车突然半路上车子起火，她不肯从车上下来，后来车子爆炸，她已经面目全非了，只在废墟中找到这枚戒指。”
顾建国毫无温度的说着，对于林未晚，他说不上有多喜欢，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太有心机，尤其是将自己的儿子竟然还得堕落成这样！
看着顾景如今哪里还有个人样，只是紧紧的握着戒指，那一副神态，还不如死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再看她也已经死了，当初我就劝你，她毕竟是林建业的女儿，毒枭的女儿，你竟然是全然不听？你是个警察！却跟她在一起，以后，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对于顾建国的痛斥，顾景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只是一直看着手上那枚戒指。
耳边，恍惚间听见林未晚笑容满满的说道，“顾景，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顾景，我相信你！”
“顾景，我喜欢你！”
“顾景……”
“顾景，我不恨你，但是我却绝对不会原谅你！想让我原谅你，除非你死！”
终究还是没有原谅他啊！
……
林未晚被关进警察局的时候，她眸光淡然的看着眼前审讯她的警官。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上一次被抓进警局的场景，也是这样，不断地有人问她些问题。
可是现在回答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既然抓她进来，没有人保她，她是出不去的。
指望陈淑娴？
呵！她巴不得自己早死！
指望那位叶女士？
估摸着正在赚她数不尽的钱呢，哪有空搭理她？
真的是没有一个人啊！
呵呵，想想也真是可笑。
这一次，不过再有人为她奔前忙后的了，所以，说与不说的区别，其实本质上根本没有区别。
“林未晚，定西工厂制造毒品一事，你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林未晚，你们林氏以进出口贸易的方式走私货物，运送毒品一事，你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
“……”
“林未晚，请你回答！”
……
又是一个不眠夜，她看着外面清幽的月光，月光的光辉照射在她身上，很冷，但是她周身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长。
第二天，她再次被带进了审讯室，奇怪的是，她没有了上次的焦躁感，整个人平静至极，相反，听着对方的说话声，她反而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知何时，等她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上次她见过的高队。
仍旧是那副笑眯眯而又和蔼可亲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她看着他再也没有亲切而又温暖的感觉，只是感觉一切都很淡漠。
看向高队的目光，如同在看陌生人。
“丫头，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见到我，现在，我说什么你都未必能听得进去，只是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高队看着面色透露着不正常的白，以及一脸淡漠的林未晚。
从进来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顾景是大学一毕业就入了我们警队，后来呢，自己要求转去做了缉毒警察，他每次回来，跟我谈论最多的，就是他有哪些哪些兄弟又牺牲了，说明明前一天还说说笑笑的一个人，可是出一趟任务就被人抬着回来了。”
“那些家属前来认领尸体的那种绝望感，跪倒在当场痛苦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想你应该不会不懂，每个人都有亲人，只不过我们身为警察，有我们应尽的义务与职责，当年，你父亲进监狱，身为毒枭老大，如果不是顾景暗地里找出证据，多方走动，你以为你父亲只会判一个无期么？”
“对于林氏，顾景跟我说过，他原本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是傅峰已经盯上了定西工厂，毕竟那边靠近码头，运出货物也比较方便，所以，他为了不暴露，才会用定西工厂。”
“这些事情，之前是不能说，可是现在，他不肯说，那就由我来代他说。”
高队说完，看着林未晚，却发现她仍旧眼神平静的看着他，脸上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又似乎是听进去了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还有几天就要终审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高队就转身走了出去。
而林未晚，却只是转了转眼珠。
……
终审的当日。
林未晚一直觉得自己恍然置身如梦境，耳边不断的有人跟她说让她下车，说车子起火。
可是她仍旧是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鼻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很难闻，可是林未晚却觉得，有时候，。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如今，父亲进了监狱，这世上，她还有谁？
呵！到头来，不过还是孑然一身而已。
火苗蔓延开来的时候，林未晚的是无比的平静，她静静的闭上双眼，如同睡着一般，静等死亡的降临。
一辈子，也不过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