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魁被收押后,司马晦和我决定趁热打铁,让云雷带人连夜赶去青虚县衙逮捕许明知。
平原郡府与青虚县相距并不太远,云雷带了几名高手骑着快马、去了大半日后就传来消息,说许知县已经被关押在当地监所。我和司马晦商量,在没上报朝廷、得到皇上圣旨之前,要设法对这二人进行惩戒,让他们能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罪责。可是如何处置他们,思前想后我也没什么好想法。
“这二人要如何处置需等朝廷旨意,但我实在心中难耐,必要想个办法让这两位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受点活罪,你说怎么办?”我坐在郡府大堂的椅子上,手托腮帮。司马晦坐在我对面,我盯着他的脸问。
“我早就想过,你必会愤愤不平要设法惩治这二人。若依我,打骂棍棒自然是都不可以,他二人搜刮民脂民膏多年,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二人着装成普通百姓的衣服到青虚大坝去抬土、运石,亲自参与筑坝,住行吃穿皆与筑坝的苦力同等待遇,磨练数十日后等圣旨下来你再处理不迟!”
司马晦的意见说完,我拍掌大笑:“好啊,这个办法极好!让他们也尝尝被人颐指气使的滋味,也能更了解百姓的疾苦!”
李元魁被关押在平原郡大牢,而许明知被关押在青虚县的密牢,我和司马晦决定分头行动,由他去对付李元魁,而我则去对付许明知。
说做就做,我撇开云雷,只身一人去往青虚县去找许明知。司马晦则去了李元魁处。比起李元魁,我还是觉得许明知更容易收服一些。
青虚县的县衙牢房,我是知道地址的。一路在狱卒的带领下,我进了府衙的“重地”。
虽说从没想过古代监狱的场面,但我也从没想到会看到现在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监狱在任何时候、任何朝代不该是高墙林立、戒备森严,服刑犯人被狱卒严密看管的吗?即便是影视剧中看到的外国监狱,给人的感觉也异常“恐怖”。然而,这里的监狱,让我甫一进入就大跌眼镜。
狱卒们都在监狱的牢房门外喝酒、划拳,他们身后几十平米的空地上摆的不是吓人的刑具,而是摆了好多小摊。有包子、花生瓜子、糖人、甚至面点……什么都有,居然大张旗鼓办起了“监狱经济”。
牢房的铁门内,有几个探视犯人的家属正捧着刚刚从铁门外的摊贩处买的零食让铁牢里的犯人吃。
这,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狱卒们都不认识我,只当我也是来探望的家属,他们没人上前阻拦,纷纷干着各自的事情,任我在每一处的摊贩处好奇的观看。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有的人会抬头,怂恿我去买些东西带给里面的人。
“东西虽然比外面贵点,但保证质量。里面的人每天都吃糠咽菜,买点东西进去也算心意!”一个嘴快的狱卒道。见我不理会,他也不再说,仍旧低着头继续喝酒。
这些人还真有经济头脑,利用犯人家属对被关押的家人的关心、体贴,抓住犯人家属图方便的就近原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设置商贩,从中牟取利益,也真是极有算计。
以前在一些古装,或者穿越的电视剧里,看到的最多不过是狱卒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的情节,但是如这里这般光明正大做生意的我还是头一遭看见。
监狱乱象丛生,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狱卒不作为,素质低下,更有牢头的责任心差、唯利是图。这里本应该是冷静、森严的地方,但是现在不但环境嘈杂,而且人员懈怠,既不能彰显北陈法律的威严,也无法起到对犯罪的惩戒和震慑作用。
监狱里的乱象不过是李元魁和许明知“恶行”的另一种折射,如果不好好整治此二人,这样的荒唐“故事”还会不断出现。我在偌大的监狱里穿梭,没有询问谁,只是从监狱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监狱的大门因为家属的出入而敞开着,我随意出入也无人阻拦,守门的两个狱卒只上下看了我几眼就放我过去了。
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在整个监狱内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发现知县许明知。心中不禁着急,便拉住身边的一位正准备离开的大婶问:“这位大嫂,听说这大牢里关押进了知县大人了,是不是啊?”
那大婶用十分惊奇的目光瞪着我:“你是说许知县吧?他是管这里的,哪个敢关押他?不要命了呢!”
我心中一转,心道:大约是猜错了。云雷可能把许明知关押在了别的监所,一个知县不可能跟这些鸡鸣狗盗的小犯人关在一处。早知如此,我该让人通知云雷,省的贸然到这里找不到人了。
径自离开后,我直到县衙找云雷。
云蕾看到我,立刻站起身:“大人来了也不提前知会我?”
我告知他来意,云雷点头,亲自带着我到位于县衙后面一处无人居住的二层小楼内站住。
一路上,我又与他说起在青虚大牢内的见闻,嘱他要对监狱制度做一个严格规范。
“大人放心。我正在起草青虚县的吏治新规,很快就会有改变了。”
百转千回之下,我终于看到了许明知。隔了百步远,就听到他在吟诗,倒是挺有兴致。待走近后,终于听清他在吟什么。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原来他是在抒发自己心中的忧愁。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我紧接其后,念出了下两段。
“这首诗出自《诗经·周南·柏舟》,虽说是一首怀才不遇诗,但是首段确实是描述心中愁绪,许大人此时此刻念此诗,倒也是应时应景。不过,鄙人所接的下段,不知许大人怎么理解啊?”
许明知没想到我会来,有一秒钟是被吓到了,听完我的话又表现出明显的愤怒。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辱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这许明知还真是,牙尖嘴利。
“呵呵。是哪个小人让大人受了侮辱,才悲伤至此啊?难道会是我?”
“哼——”许明知偏过头,一副倨傲不屈的样子。
他如此态度,让我本就从监狱带来的不爽心情更上一层楼,心中的怒气无法抑制,可再不管什么官场语言技巧、说话留后手之类,直接开始喷他:“既然许大人如此委屈,不如向我倾诉倾诉。我自认在朝中供职这么久,也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粹。只要说出你的冤屈,我肯定为你作主。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别再忿忿不平、怨天尤人。”
听我提起皇上,许明知浑身一震,颤巍巍道:“朝廷已经下旨了吗?”
云雷为我搬了把椅子,我慢悠悠坐下,回答道:“大人急什么,朝廷的旨意要等我的奏疏才能下。所以,大人最好明白,我该怎么写奏疏完全取决于大人的态度!”
许明知见到我,本来就有些发怵,他刚刚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罢了。这下被我凌厉的脸色、威严的说辞一吓,一下子就没了气焰。
我哪会这么容易轻饶了他,“你别以为那些私下里的勾当没人知晓,你们心里的小诡计,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因为没有切身的利益冲突,那些人秘而不语。有朝一日你们暴露,还会有人替你们保守秘密么?若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自己看看,为了私心私欲,青虚县的百姓已经流离失所、十室九空了,作为青虚的父母官,你就没有长心?”许明知比起李元魁来,还算良知未抿。因而,我采取的是心理战术,要的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效果。
果然不出我所料,许明知让我劈头盖脸说了一顿,低头沉默不语。
“明天你就亲自去坝上看看,本官要求你亲身参与筑坝,该当体验一下百姓的疾苦!”
许明知盯着我,没有开言拒绝。
过了好半天,当我准备转身而去的时候,他忽然悠悠然的口气冒出一句话在我背后,仿佛慨叹,也仿佛是自责:“大人与皇上近身侍奉,和我也许不同。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官场常如是。”
从监狱回来,我就奔向司马晦的住处,准备互相通报一下各自进展。一进门,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我知道李元魁也已被收服。若不然,司马晦应该是一脸阴鸷、而不是毫无表情。哎,我真是越来越懂他了。我能猜想到,司马晦应该是使用了些暴力手段,他向来不屑于我的那些怀柔政策。
不过,令我感到钦佩的是,司马晦不但逼迫李元魁上大坝上亲自筑坝,还让李元魁写下字据,捐献出自己的部分家财建坝。这可比我要有成就的多。
“那两箱贺礼也全部充作筑坝官银之用吧,我会在奏折中向皇上奏明!”
“好!”
议定这件大事,我和司马晦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