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千篇说教不如一次实验，事实摆在面前，比任何说法都管用。作为商人，必须具备灵敏的商业嗅觉，在这方面，罗家人无疑还是合格的。按照莫思凡的说法，水泥的生产工艺很简单，原料到处可见，价格低廉，容易上量，一年产出几千万斤不在话下。有如此多的优点，还能说什么呢？那些原本还充满了疑虑、反对入股的人，现在也大力赞成了。
收购瓦山窑的协议很顺利地签署了，对于日薄西山的罗家来说，莫思凡的到来实际上是拯救了他们，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莫思凡顺利买下瓦山窑，而罗家则以五万两的股金占据六分之一的股份。
罗家上下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瓦山窑从即日起就马上转产水泥。莫思凡理解他们急迫的心情，不过，收购瓦山窑的协议虽然是签署了，双方合作的协议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敲定，得一项项的进行落实。而在生产方面，原先产瓷器的窑炉也不能直接拿来生产水泥，得进行必要的改造。而且这种窑炉生产效率太低，要扩大产量，最终还是得上后世常见的回转窑炉，但是要建造这种巨大的生产设备，以及为了运转它而配套的其他设施，这就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光靠莫思凡来设计，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集合大批优秀的工匠，集思广益，共同完成。好在莫思凡拥有后世成熟的经验，不必在黑暗中摸索，他只需要提出一种思路，其他的都可以由工匠们将思路变成现实。
为了建造水泥厂，他将投入二十五万两巨资，加上买下瓦山窑的五万两，一共是三十万两，他现在身家丰厚，完全拿得出这笔钱。而且建设是分期进行的，初始投入并不太多，等到第二期工程开始时，水泥厂已经可以产生效益了，这样可以极大缓解资金压力。
至于水泥厂的名字，他懒得多费心思，直接就叫西凌工坊瓦山水泥厂。
瓦山水泥厂将来的负责人确定为叶子羽，他将代表莫思凡行使职权，罗正林则作为副手，负责协调工坊和罗家双方的关系。同时莫思凡还将定期派人来协助管理，一方面是充实管理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他们的实干能力。至于罗家其他人，在水泥厂里面也可以找到各自的定位，除了每年的分红之外，还可以凭本事拿到一份工薪，相信莫思凡是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罗家上下都很兴奋，对新产品充满了期待，他们热切的谈论着新产品，仿佛看到巨额的财富就在眼前，很明显，这种产品完全不是以前低廉的粗瓷能够比拟的，他们甚至想不起还有甚么风险阻拦在面前。
只有一个人还算冷静，那就是罗正林的三叔罗天寿，这是一个比较稳重谨慎的老实人，凡事瞻前顾后，考虑得比较多，平时在家族事务中很少掺合，人们也习惯性的无视他的意见。当此罗家上下欢欣鼓舞的时刻，他却没有跟着大伙儿一起欢呼，反而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莫思凡早就注意到他，便问道：“罗三叔还有什么意见吗？”
罗天寿嗫嚅了一会，终于说道：“莫相公，我知道你这个产品自然是极好的，但有一点，不知考虑过没有？”
“罗三叔请说。”
“朝廷对手工作坊限制甚严，特别是矿冶行业，限制尤其多。根据律令，百姓严禁开采金、银、铜、铅等矿，违者以盗掘罪名论处，炼铁需州县允许，雇工不得超过五十人，不得雇佣外地流民，不得在农耕时节生产，不得私自对外发售等等。之前瓦山窑烧制粗瓷，虽然有限制，毕竟规模不算大，也不属于矿冶行业，即使这样，官府也经常来查问。现在莫相公要生产水泥，产量高达几千万斤，这么大的规模，雇佣的人员恐怕多达数千，瓦山附近没有这么多壮劳力，势必得到外面去请人。问题是，官府怎么可能允许这么做？万一到时候一声查封，所有人岂不是全部血本无归？”
罗天寿说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以前莫思凡最担心的状况，官府的力量是粗暴蛮横的，根本不会考虑百姓的死活。当真要查封，那是谁都抗不住的。这么一说，仿佛一盆冷水浇到罗家众人的头上，狂热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可以这么说，罗天寿的意见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受重视过。
莫思凡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他自然早就想过，并且做好了预案。
“罗三叔担心的很有道理，我们也应该重视这个问题。不过，纠正下，瓦山水泥厂不需要雇工数千人，几百人就足够了。当然人还是有点多，但绝对可以在瓦山本地解决。几千万斤的产量貌似多，但是在改良工艺的情况下，可以让机械承担大部分劳力。当然这些你们不懂，没关系，很快就会懂的。而关于官方许可的问题，相信我，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并不肯细说怎样获得官方许可，但他的表态非常肯定，让人无可怀疑。罗家众人自然不知道他的底气，但眼见他镇定自若的神态，倒也安心了不少。
既然没有了顾虑，合作协议的签署便水到渠成，各方面的细节几乎都讨论到了，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再次见识到了莫思凡的周到细致，很多大家没有想到的细节都是他提出来的。而人们仔细一想，都觉得他的意见非常正确，大家都提不出什么异议。
至于瓦山窑现在库存的粗瓷产品，按理说莫思凡既然买下，就算是他的了。但他做了一个人情，让罗家自行处置，清仓所得尽归罗家。这是一笔数千两的财富，着实让罗家上下惊喜了一把。
签字画押之后，交易便告成立。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因此，罗正林宣布，晚上由罗家设宴，款待莫思凡等人。
晚宴十分丰盛，符合罗家向来奢华的做派，自不必说，莫思凡对此并没有太多兴趣。他的原则是吃饱吃好就行，奢侈浪费不是他的风格。所以晚宴开始得隆重，结束得草率，没过多久，莫思凡等人就吃饱告辞，留下满桌惊诧的罗家人。
他们回到下榻的小客栈，尚未进门，客栈的伙计就匆匆迎了出来，说道：“莫相公回来了？三小姐正等着你呢。”
谢小花叫道：“谈判都结束了，她还来作甚？莫不是看上莫大哥了吧？”
莫思凡连忙道：“可别乱说，三小姐智慧过人，乃是女中豪杰，我敬她还来不及呢。”
谢小花嘟囔了一句，倒也没再说什么。
走进客栈，便看见罗婉兮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拐杖放在一边，她的嘴角噙着微笑，面容恬静。如果不是身有残疾的话，端的是个大美人。
看见莫思凡，她微微一笑，道：“我估计你们不太喜欢奢华，不会在宴会上呆太久，所以就过来等一等。果然没有料错。”
“三小姐洞悉人心，不会有错。在下还没谢过三小姐从中周旋，促进交易达成呢。”
“这桩交易是罗家得利，谢我作甚？而且我对这些委实没有兴趣，如果不是为了二哥，我也不想管这件事。”
“实则罗家最睿智的人乃是三小姐。”
“莫相公谬赞了，若是说到睿智，天底下谁能跟莫相公比？别的不说，光是那个西凌小学，便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曾听人说过，那里教的都是极其高深的格物之道。我跟二哥谈起，他还不信，直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包罗万象的学说？因为我并不曾亲自见过，一时也辩他不过。但是今天，婉兮有个不情之请，像我这种情况，有没有机会进西凌小学学习一番？”
莫思凡高兴地说道：“三小姐想学，简直是请都请不来的，有三小姐的加入，西凌小学的辉煌将更胜往昔。”
罗婉兮道：“我就怕学不会那些知识，惹人笑话。”
莫思凡道：“断然不会，格物学并不神秘，也不难学，以三小姐的资质，学会它花费的时间肯定比其他人短得多。不瞒你说，西凌小学有个女孩子叫柳思柔，聪明睿智跟三小姐差不多，假以时日，你们成为西凌小学的绝代双姝，也是一桩美谈呀。”
罗婉兮微微一笑道：“莫相公如此高的评价，婉兮受之有愧。我但求有个学习的机会，其他的倒是不想太多。”
“这样吧，我明天派叶兄弟回西凌工坊一趟，通知那边将做好的一些设备送来，顺便送三小姐过去。如何？”
“全凭莫相公安排。”
事情就算定下了。
第二天，叶子羽驾驶着马车驰出瓦山村，往西凌工坊而去。罗婉兮坐在马车上，准备去西凌小学求学。这次谈判，罗婉兮在暗中出了不少力，但并没有获得罗家上下的承认。他们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认为女子不应该参与到家族事务中来。至于读书也是他们嗤之以鼻的，女孩子读什么书呀？能够认识几个字就行了。不过，罗婉兮能够离开家里，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有人跟他们捣乱了，这又算是一桩好事，所以不少人还是自心底里赞成她出去的。
只有罗正林依依不舍，再三嘱咐叶子羽赶车慢一点，路上多休息，要是觉得在外面不适应，那就赶快回瓦山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