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亭简单的问了几句后，笑道：“那别在这儿等着了，跟我进去吧，孩子情绪好了，对他的病情也有帮助呢。”
“谢谢。”
楼羽带着淼淼，赶紧跟在了黎华亭身后。
封念舒还没休息，有护士正在病床前给他讲故事，淼淼刚一进去，没等楼羽说呢，就迫不及待的朝封念舒冲过去了：“封哥哥！”
小身影像阵风似的，吓得坐在床边的护士都站了起来。
封念舒一下子来了精神，没等护士说呢，就从床上下来，紧紧的抱住了淼淼。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分开这么久也没见有陌生和隔阂，楼羽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走到他们跟前，笑道：“淼淼，行了，你念舒哥哥身体不好，不准跟你念舒哥哥跑着玩，知道吗？”
淼淼乖巧的点头：“好。”
她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封哥哥，你为什么会在医院里？你生病了吗？”
封念舒表情一黯，默默的把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边。
楼羽眼看气氛不对，赶紧拍了淼淼一把：“瞎问什么，你念舒哥哥就是在医院休养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封念舒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因为没有亲生妈妈，比一般孩子也要敏感一些，楼羽担心他多想，刚想安慰他几句，封念舒却先皱起了眉头，他主动的盯着她，很认真的道：“楼阿姨，淼淼怕疼，你能不能不打她？”
楼羽一愣，她什么时候打了淼淼？
视线跟着他落到自己手上，楼羽这才明白封念舒在说的是刚才自己拍了淼淼那一巴掌。
她这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在封念舒眼里都变成“家暴”了？
楼羽默默的点头：“楼阿姨错了。”
她本来以为，这么长时间了，封念舒应该会更想自己，却没想到，人家跟她说了几句后，就开开心心的拉着淼淼去玩玩具了。
两个小孩子玩的旁若无人，后来更是直接忽略了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果然，同龄人还是喜欢跟同龄人一起玩。
楼羽无奈的摇头，只得跟护士在一旁讨论一下封念舒的病情。
快到九点的时候，楼羽想着两个孩子也该睡觉了，走过去打断了他们：“淼淼，我们该回去了。”
淼淼一脸不愿意，嘟着嘴问：“妈妈，我想跟念舒哥哥在这儿睡，行吗？”
封念舒也是一脸期待的盯着她。
楼羽有些头疼，耐心道：“女孩子是不可以跟男孩子睡在一起的，所以，你要跟妈妈回去了，知道吗？”
“可我以前都可以跟封哥哥睡在一起啊。”
“以前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
楼淼淼嘟着嘴想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玩具，依依不舍的道：“封哥哥，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封念舒满眼悲伤，跟他们再三确认，他们还会来之后，很懂事的跟他们挥了挥手。
牵着淼淼从病房出来，淼淼抬头问：“妈妈，封哥哥会死掉吗？”
她还太小，不懂得死亡的重量，问出来的时候，也只有疑惑，并没有其他情绪。
楼羽却吓了一跳，急忙问：“谁告诉你的？怎么突然这么说？”
淼淼仰着小脸：“刚才封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他可能就要死了，还问我会不会想他呢。”
楼羽鼻子顿时有些酸涩，她知道，医院里的人不会告诉念舒这些，可那孩子还是知道了，聪颖早慧，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淼淼摇她的手：“妈妈？你怎么了？说话呀？”
楼羽吸吸鼻子，勉强笑道：“没什么，你念舒哥哥不会死的，他只是在医院里休养两天，妈妈天天带你过来陪他玩玩，好吗？”
“好。”
回去路上，楼羽心情一直都很沉重，本来打算去乔氏催着乔斯言多休息，也再也没有了心思。
连着好几天，楼羽都带着淼淼去跟念舒玩会儿，也许是这几天心情不错，念舒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楼羽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一些。
这天晚上，她带着淼淼过来不久，封子墨来了。
再次见面，楼羽瞬间觉得十分尴尬，她本来打算跟封子墨打个招呼，可看他脸色绷的紧紧的，转身就要叫淼淼走，封子墨却走到她跟前，淡淡道：“出去说。”
“哦。”
站在走廊上，封子墨凉声道：“护士说，这几天有个女士一直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看念舒，我就知道是你。”
楼羽有些局促，当时她离开，说好的跟封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会儿，她却天天带着淼淼过来……
沉默一会儿，楼羽抿了抿唇：“对不起。”
对不起，可是她忍不住，秦舒姐对她那么好，念舒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没办法袖手旁观，也没办法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封子墨神色稍稍缓和，转过身面对着她：“不用对不起，你这样做也是对念舒好，我都知道。”
楼羽略微讶异，抬头时，正对上了他一双眸子。
封子墨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阿舒已经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念舒。”
他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悲伤，随即平静的道：“如果你有时间，以后，多来照顾一下念舒吧，他一直都很想你们。”
关于以前，他只字未提，楼羽也很识趣。
她应了一声，有些奇怪的问：“封先生，念舒这个情况，并不适合长途跋涉，怎么到南海来了呢？”
桐溪跟南海市医疗条件都差不多，这几天封子墨也没有出现在病房里，为什么要带念舒过来？
“听说，南海市有位医生很厉害。”
“哦。”
怪不得。
那他们是在这儿等机会手术吧？
“刚到的那天，那位医生辞职了。”
封子墨脸上带着满满的无奈和遗憾，他有跟院长问过，可院长却以保护个人隐私为由，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他。
封子墨稳住情绪，问她：“你在南海时间比较久，你知道南海市医院，哪个医生在这方面比较厉害么？”
“呃……”
楼羽垂眸，这个，她真的不太知道。
封子墨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楼羽带着淼淼回去，让江芷兰先带着淼淼去洗漱睡觉，她则拉住了苏凡。
苏凡在南海市医院待过，应该会了解。
楼羽把封念舒的病情简单的描述一遍，略带急切的问：“苏凡，你知道原来南海市医院，哪个医生做这种手术最厉害么？”
苏凡想了想，说了个老医生的名字，可据他所知，那个老医生目前还在南海市医院当职，并没有退休。
“那会是谁呢？”
楼羽不禁皱起了眉头，连苏凡都不知道的医生，难道封先生得到的是假消息？
顿了顿，苏凡猜测道：“那个医生，不会是，斯言吧？”
“啊？”
楼羽满脸惊讶：“乔斯言？”
苏凡若有所思，如果说，那位医生医术精湛，还刚从南海市医院离职不久，应该是乔斯言没错。
楼羽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不会这么巧吧，真的是乔斯言？
那……
他现在那么忙，乔氏尚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会顾得上去医院了解念舒的病情，并且能顺利给他动手术么？
楼羽下意识的摇头，不，不会这么巧的。
她心里拒绝着，第二天却直接跑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楼羽也没遮遮掩掩，开口就问：“院长，封先生说的那个离职的医生，是乔斯言吗？”
陆国睿点头：“对。”
“那你——”
楼羽话到一半，自顾自的想，也难怪陆国睿不说，乔斯言跟封子墨之间，从某个方面来说，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不对，他们之间的事情，陆国睿应该根本就不知道，那他怎么？
陆国睿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斯言现在在专心乔家的生意，我不能让他分心，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消息，不过，你作为斯言的太太，不会拿这件事去让他分心吧？”
“呃……对。”
楼羽勉强应了一声，心事重重的从陆国睿办公室走了出来。
她该说吗？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念舒一天天的病情加重，可她也知道，乔氏最近的事情，已经够让他烦心了。
到底该怎么办？
她纠结着，走过拐角时没注意，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楼羽正要道歉，抬头却看到了封子墨。
楼羽下意识的有些躲闪，不自然的问：“封先生，你这是？”
“我去院长办公室，你刚从里面出来？”
“对，对啊，我找院长有点事。”
楼羽更加不自然，把视线放到了别处。
封子墨打量她一会儿，沉声问：“那个医生是谁？”
“嗯？”
“能救念舒的那个医生，是哪个？”
封子墨眼睛微眯，认真的盯着她。
楼羽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扯谎：“我，我不知道。”
封子墨却不相信，直接钳住了她的肩膀：“告诉我，是谁？”
楼羽被他盯的无处可躲，纠结一番后，干脆告诉了他：“乔斯言。”
封子墨一双眸子骤然缩紧：“你说，乔氏CEO，乔斯言？”
“嗯。”
封子墨松开了她，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她看不懂得神色。
这时，楼羽手机响了，她看一眼电话号后，走到旁边，压低声音道：“喂？”
“马上过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过来再说。”
说完，乔斯言先把电话给挂了。
楼羽盯着屏幕，刚才乔斯言语气不太好，难道是乔氏出现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她看看封子墨，没在多说什么，匆匆离开了医院。
到了乔氏，没见到乔斯言，薛冰先拦住了她：“老板正在跟一个国外客户洽谈，等会儿。”
楼羽点头，她担心的问：“乔氏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了么？”
“没有啊。”
还能有什么比之前更严重的事？
跟在乔斯言身边，连他都淡定了好多。
看薛冰淡然自若的样子，楼羽顿时觉得奇怪，那乔斯言找自己会是什么事？
刚才听他的语气，明明不太好。
过了一会儿，薛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进去看了一眼后，跟她开口：“可以进去了。”
楼羽点头，手刚摸到门把手，薛冰小声提醒：“老板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谈判不顺利，最好顺着他来。”
楼羽谢过薛冰的好意，进门，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跟前。
乔斯言坐在办公椅上，电脑屏幕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手边好像也没有待处理的工作。
楼羽心里一个咯噔，难道，乔氏要破产了么？
他这是自暴自弃？
乔斯言抬头，凉凉的看着她：“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
叫她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没做什么呀。”
“是么？”
乔斯言声音冷了一个调，他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到她跟前，紧紧盯住了她的眸子：“没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楼羽被他盯的浑身发毛，心跳都快了，她眨眨眼，甚至都开始忍不住审视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没注意？
仔细想了一遍后，楼羽很有底气的迎上了他的眸子：“没有。”
乔斯言眉毛微挑：“背着我，跟封子墨见面，还敢说没有？”
楼羽噎了一下，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醋味。
他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乔老板，你会不会太有时间了？
要收拾乔氏的烂摊子，还要管理手下的员工，还要负责房地产的销售规划，百忙之中，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吃醋……
楼羽轻咳一声，略带尴尬道：“你怎么知道的？”
乔斯言眼睛微眯，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你打算，跟别人私奔还是干对不起我的事？”
楼羽哭笑不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大醋缸先生？”
乔斯言认真严肃的盯着她：“我不准你跟封子墨再有来往。”
别人就不说了，封子墨可是差点抢走他老婆的人，他没办法淡定。
刚才，陆国睿打电话告诉他这个事，如果不是还有个重要的海外会议要开，他甚至都要亲自去医院一趟。
楼羽被他眼睛里的认真和严肃吓着了，联想到以前的事情，她渐渐觉得愧疚，自己这样跟封子墨见面是不对，最少也应该告诉他一声。
可她这么不声不响的，乔斯言有这个反应，也是理所应该。
想到这些，楼羽轻声道：“老公，对不起。”
乔斯言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他拉着她在办公椅上坐下，把她抱在怀中后，冷不丁的呢喃了一句：“是不是那孩子好了，封子墨就回桐溪了？”
楼羽都在观察他的神色了，这句话也没怎么听清楚。
她刚要问，办公室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很大的敲门声。
乔斯言眉头微蹙，把楼羽护在身后，扬声问：“薛冰，怎么回事？”
“封总要见你，老板，你见还是不见？”
薛冰的声音隔着门很小声的穿过来，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费力。
封子墨硬要见乔斯言，薛冰在门外拦着，都快撑不住了。
乔斯言回头看一眼楼羽，略一沉吟，大步走过去拉开了门。
薛冰往里倒退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封子墨满脸严肃，跟着走了进来。
乔斯言看看薛冰，才把视线放在了封子墨身上，他淡淡的道：“封总，这么着急过来找我，你有事？”
封子墨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乔斯言眉毛微挑，看看楼羽，偏头吩咐：“薛冰，带封总去会客室。”
“哎，封总，麻烦您跟我来。”
封子墨看看乔斯言，没有多说，直接跟着薛冰往会客室去了。
乔斯言若有所思的看楼羽一眼，蹙眉问：“他是过来抢你的？”
楼羽头疼又无奈：“老公，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乔斯言满意的点头：“嗯，在这儿等我。”
少顷，薛冰从会客室那边过来，楼羽担心的问：“薛助理，他们说了什么？”
刚才她就想跟着过去，可乔斯言不让，她也只能在这儿胡乱猜测，干着急。
薛冰摊手：“老板进去就把我给赶走了，我不知道啊。”
楼羽沉吟片刻，问：“会客室在哪儿？”
“老板说了，不让别人打扰他们。”
“谁说我要去打扰他们了？”
“那是？”
“偷听。”
这不算打扰吧。
薛冰：“……”
他原本以为老板就是一个不好理解的人，没想到乔太太更加画风清奇。
软磨硬泡下，楼羽在薛冰的带领下，终于在其中一间会客室门口停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趴在门上，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却沮丧的发现，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
楼羽有些气闷的跟薛冰抱怨：“这隔音效果也做的太好了吧？”
薛冰给她比口型：“这儿都是接待重要客户的。”
跟重要客户洽谈，动辄几千万上亿的商业机密，隔音效果不好，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内鬼？
楼羽再试一次，发现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后，干脆放弃了。
门里。
两个大男人对桌而坐，封子墨眉头紧拧，乔斯言沉稳淡定。
沉默一会儿，封子墨先开口了：“乔先生，听说你在心脏手术方面颇有造诣，是真的么？”
“当然。”
乔斯言握着的手悄然放松，封子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懂了，今天封子墨来的意图，不是楼羽，而是他儿子封念舒。
两个聪明人谈话，也不需要绕那么多弯子，更何况，两人都没有时间打太极。
乔斯言很爽快的答应了接手封念舒，而作为回报，封子墨拿出自己一大半身家，帮乔氏度过难关。
商议好，封子墨刚要走，乔斯言在他身后凉凉道：“以后，麻烦不要觊觎我老婆。”
封子墨身形一顿，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第二天，封子墨就以合作的名义，正式到乔氏上班，而乔家正主乔斯言，却跑到了医院。
楼羽一头雾水，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乔斯言跟封子墨到底都谈了什么。
不过，乔斯言能答应治疗封念舒的病，楼羽还是很开心。
封念舒的心脏病不比江一心，并不需要换器官，只要动一个手术就可以了。
只是，关于心脏的手术，要求极高，一不小心就容易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封子墨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一直忍着没让封念舒动手术，可他却十分相信乔斯言。
确认过封念舒的情况后，乔斯言很快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确保封念舒最近没感染其他病，身体素质比较好，近期就可以安排手术。
知道这些情况后，楼羽略松了口气。
她没什么能帮的上忙的，每天也只能带着淼淼，尽量让念舒开心。
这天，她正看着淼淼跟念舒在毯子上玩，封子墨从外面进来，温和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封子墨几乎从来都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楼羽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才回：“没什么，照顾念舒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那么多应该，谢谢。”
楼羽这次感觉到，封子墨的温和里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疏离。
这份客气，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陌生，又不会太尴尬。
她没开口，封子墨忽然道：“其实，我很羡慕乔斯言。”
“嗯？”
封子墨苦涩的勾勾唇角：“没什么。”
封念舒要休息了，楼羽也带着淼淼离开了这儿。
封子墨走到封念舒跟前，难得温柔的问：“念舒，今天觉得怎么样？”
封念舒默默的站起来走到床边，自己盖上了被子。
他不是一个让人操心的孩子，此刻，却让封子墨觉得心疼。
他甚至有些后悔，这些年，他把阿舒的离开，或多或少的怪罪在了念舒身上，对他不亲近，要求也很严格，可如今想想，念舒毕竟是阿舒怀胎十月，拼了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他为什么不珍惜呢？
医院得知封念舒可能会因为心脏病而离开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陪在自己身边，给他些许慰藉的，不是有着阿舒点滴影子的楼羽，而是他的亲生孩子。
封子墨坐在他床边，看着念舒那张像极了阿舒的小脸，轻声问：“念舒，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