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一个男人怒喝了一声他的胯下战马，扬起了手中的鞭子。那匹全身黝黑发亮的大宛马在除夕的雪夜里，飞起四蹄，踏着白花花的雪直奔向聚宝门外的长干寺而去。他的身后，跟着呼啦啦几乎上百匹的良马，在寂静的除夕夜里，瞬间扬长而去，留下遍地碎玉飞雪。
驾！
马上的朱棣不停催促着他的这匹爱马，急不可耐地要赶去长干寺，因为今天的他，收到了 封极为意外的来信。
半个时辰之前。
除夕大宴之后，他带着一行人迤逦来到了听雨轩，迎面撞上了慌慌张张的德清。德清连忙滚倒便拜大呼：“皇上，有信，有信！”
朱棣急问：“什么信？什么时候到的？”
德清双手承上一封厚厚的书信，答道：“慧婕妤留下的，是奴才去伺候大宴的时候，慧婕妤悄悄留下的。据巡视小莲湖的守卫说，大约两个时辰前，像是看到一个素色衣服宫女打扮的人往听雨轩来过！”
朱棣劈手拿过信件，撕开一看，满纸的简体字写的全是浙南温州县农业税制改革试点的事情。
他反问德清：“人呢？”
德清连连摇头，又连连往雪地上磕头。朱棣大怒：“谁让你去伺候什么宴席，连个人都看不住！”
魏元宽突然走上前，低声说道：“宫门口朵颜三卫扶木尔忽求见。”
朱棣调转身子，立刻往北走去，边走边留下一句：“你给我跪在这里不许动，我若是见不到人，回来剐了你！”
德清瘫坐在雪地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朵颜三卫的扶木尔忽是她走的时候，主动要求带走的护卫头领。她说温州县民风彪悍，需要有来自蒙古的汉子保护她，试点改革才安心。自己当时就赏了她二十多个朵颜三卫的精装武士随行，并把精通汉语的扶木尔忽派做了统领。而她死活从他手里要走的大内行走腰牌，让她居然在宫门下钥之后溜了进来，又从容溜了出去！定是宫门守卫畏惧她曾是婕妤的身份，不敢阻拦！
他踏着大雪奔到宫门口，看到了垂手而立的扶木尔忽。
扶木尔忽到底是蒙古汉子，不玩虚的，看见他便开口道：“婕妤往聚宝门外长干寺去了，今晚要住在那里，我劝不住。”
朱棣赞了一个字：“好！”王景弘魏元宽更是厉害，已经备下了大宛马，不用吩咐带着一大堆羽林卫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宫城离长干寺并不算远，聚宝门的守卫今天先是被朵颜三卫刷了下限，放了他们出去，接着又碰上了火急火燎的羽林卫和皇帝篁夜出城，这架势活脱脱的要出大事啊！
朱棣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奔驰进了长干寺的院子，滚按下马，魏元宽冲上前去大力砸起了门。
门里一个小和尚答道：“长干寺是皇家寺庙，半夜何人骚扰？”
魏元宽刚想发火，王景弘开口道：“我是王景弘，我主子来了。”
门里传来门闩的响动，须臾间，山门打开，小和尚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婕妤在后面禅房，且随我来。”
朱棣闷哼一声，心想小和尚伶俐，有点眼色。
长干寺后院的禅房里，素色衣衫的一位女子正倚窗而立，看着漫漫白雪萧萧落下。院子里腊梅已经开了，传来缕缕似有似无的清香。万物此时具静籁，只有北风不解意，丝丝扑面彻骨寒。她裹紧旧棉氅，打了个寒战。
禅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料是小沙弥送了茶来。她刚刚问了有没有北苑茶，那小沙弥伶俐地点头去了。
背后的脚步声听着沉重，还夹带着一股子冷风。她正奇怪，却被人从背后抱了个结结实实。那人用力如此之猛，几乎要把她的肋骨折断。那两条手臂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死死抱住不肯松手。一个几乎冻成冰碴子的脑袋深深埋进了她的脖子，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体的味道。
她不置一词，也没有反抗。
背后那人猛地松开手，把她的身体调转过来。
郁知远，两年过去了，你终于回南京了！
朱棣仔细看着这个从自己视线里消失了两年之久的人，奔波在浙南七百多天，瘦了脸颊黑了双手，眼神倒是坚定了许多。他用手攥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郁知远挣扎起来，这个举动让朱棣顿时胸膛里如同着了火一般，又像倒了一罐蜂蜜，希望此刻时间能停止下来，好让他如此缱眷温柔享受下去。
门口一阵子细碎的脚步声，是羽林卫统领魏元宽和二十多个朵颜三卫的精壮护卫在互相悄悄打了招呼，又轻轻退下楼去，今夜估计就可以吃酒打牌，不必走了。
朱棣觉得怀里的女子喘得急切，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便停止了自己贪得无厌的索吻，知远双颊飞霞，星眼迷离。两人就这么站着，许久没有一句话。
一阵北风吹来，她连连咳嗽。朱棣赶紧关了窗户。
“我留了字条，嘱咐德清初六之后再把报告交你的。”她终于开口说了这一句。
“为什么？”
知远叹了口气：“我的明史老师告诉我，明成祖朱棣一生勤于政务，每年只有正月初二到初五休朝会四天，自己喘口气。虽然我没有亲身试过，也知道统治这么辽阔的一个国家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能休息就休息吧”
朱棣带着一抹笑说：“谢谢你体恤我，可是你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德清不识字。”
知远如梦初醒，在明代，如果一个家庭里面还能供得起孩子念书识字，又怎么会把他们送去宫里做个没根的太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