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没有手机只能干坐着的赵可从来没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由于实在没什么事可干，赵可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整个会议室当中，五分钟之后，他心里有一丝焦躁。
在座的各位都是警察，还有一个是警方带来的催眠师，他们都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只有赵可自己是局外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或者可以用突兀两个字来描述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想法。
看着孟忠游有条不紊的翻动着那本所谓的档案，赵可做了个深呼吸，他闭上眼睛耐心等待着９分钟过去。
会议室尴尬的气氛让赵可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手机关机？审查档案为什么是９分钟，而不是５分钟、１０分钟？之前的问话我已经交代了自己没线索可以提供，难道他们怀疑我是犯罪团伙中的一员？
漫长的９分钟就在赵可胡思乱想中熬过，当孟忠游再次看了一次手表并且合上档案的时候，赵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好，时间到，接下来我们正式开始。”
孟忠游冲老警察和吕漫池他们示意道：“现在开始，会议室当中，请允许只有我和赵可先生两个人交流，诸位的任务就是旁听，假如有需要，我会开口。”
吕漫池他们一起点了点头，明白了孟忠游是不想让他们打扰自己的意思，于是都很默契的静候在一边。
说完这些，孟忠游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然后双眼望向赵可：“２７岁，单身，电脑高手，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国外名牌大学毕业，你在生活中是一个乐观积极向上的人，爱好是打篮球和桌游…过年回家肯定七大姑八大姨催你找对象吧？”
赵可一愣，他没想到孟忠游忽然从自己感情方面入手，只好苦笑道：“是啊，逢年过节，只要逮到我就是一顿思想教育。”
“理解，我估计他们一定没少给你安排相亲。”
“岂止是安排相亲，有时候我正上班呢，一姑娘就杀来公司了，给我弄得很尴尬，我妈那是在老家远程给我安排相亲。”
“那你的打算呢？没遇到中意的还是？”
赵可摆摆手：“我是单纯的想晚点结婚，身边人结婚的不少，我觉得结了婚就不自由了，趁着年轻好好享受享受一个人的日子。”
“再确认一遍，你对火车站那个后头发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对吧？”
赵可大张着嘴，没想到孟忠游聊着聊着突然跳到案子上，他停顿了一秒才接话：“啊，你说案子啊，恩，我确定，真的是毫无印象。”
“你对你们公司的规章制度有什么想法？”
“挺满意，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工作了３年。”
“案发当天，你几点到的公司？”
“恩…大概九点十分吧。”
“你在本地有房吗？”
……
孟忠游这种一会儿审问案子、一会儿询问私人问题的方式让赵可感到非常不舒服，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之后，赵可实在忍不住，强压着不耐烦，皮笑肉不笑的对孟忠游说道：“孟先生，您能把案子的事儿一气儿全问完再问我私人问题吗？而且我觉得有些私人问题好像对你们帮助不大吧？”
“看来赵先生有点累了，那我们就先休息一下，喝点儿咖啡凉快凉快。”
孟忠游没有直面回答赵可的问题，而是伸手晃动着咖啡里的冰块，伸手将领带松了松，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然后很爽口的长叹一口气。
赵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也拿起咖啡灌了一大口，结果他还没咽下去整个人一哆嗦直接喷了一地。
“噗！”
洒在地上的咖啡冒着腾腾热气，赵可拍了拍脑袋，懊恼自己忘记杯里的咖啡是热的，刚才听到孟忠游说喝咖啡凉快凉快，他甚至拿起杯子都没觉得烫。
“我好像明白了，你之前在洗手间暗示我洗脸，到现在又暗示我咖啡是凉的，还有你问我问题的套路，这些都是你要催眠我要做的基本工作吧？或者说你正在对我进行催眠。”赵可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戒备的说道。
孟忠游丝毫不在意道：“回答错误，赵可先生，请仔细回忆一下，我什么都没要求你做，一切，都是你的盲目跟从和意志力不自主。”
“什么意思？”
孟忠游晃动着手里的咖啡杯继续道：“你认为你的意志坚定如铁，任何外界的变幻莫测都不能让你内心动摇，这不单单是你的想法，绝大部分人都会这么认为——其实事实真相哪有你想的那么理想？”
“举个例子，假设有一天，所有新闻媒体、几百万的论坛忽然冒出来说‘礼貌是坏事，道德是坏事’，你会怎么样？”
“当然，看到第一个媒体这么说，你一定会骂，骂这种无稽之谈，骂这种颠覆逻辑的事情；当你看到第二个媒体也这么说，你依然会像骂第一个媒体一样骂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亦是如此。”
“可是当你看到第六个、第七个、甚至几十个、几百个媒体，数以亿计的人跳出来说同样的话，你会疑惑，你会矛盾，直到最后你会相信，就像相信冒着热气的咖啡是凉的、本想洗手却又下意识抹脸…这种通过权威与集体，让你相信你从前并不相信的言论，支持并不支持的立场，这就是催眠的一种。”
“就像我事先所说的，在整个过程中不能有人中途离开，所以事先解决下上厕所的问题，这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小催眠，在座各位都是在服从我所说的话，你们甚至都没有问问为什么中途不能离开，注意力反而都集中在要不要去上厕所，而跳过了问题的重点。”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里，全都恍然的互相看了看彼此，相视一笑。
孟忠游起身背着手围着会议室的桌子踱着步：“为什么你们会如此容易被掌控？为什么你们的从众心理这么重？为什么在集体面前，个体意志如此岌岌可危？——因为孤独”
“我们都害怕孤独，一个人是凄苦的，也是不利于生存的，于是我们很容易迫不及待的走向“多数人”，这种庞大的“多数人”，会带给你一种幻觉：你不是一个人，你有一群伙伴，这令你非常有归属感。”
“但一定要记得，当你发现自己站在了大多数人一边，你就该停下来反思了。”
赵可回味着孟忠游的话，有些感慨也有些无措，他无奈的笑着开口道：“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继续，而是选择把真相都告诉我？这样我已经防备你了，你还怎么催眠我呢？”
孟忠游走到赵可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俯下身轻声道：“催眠就像一根绳子，你扯得越紧，越容易把绳子扯断。”
“道理相同，你越警惕，就越容易被我催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