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刚刚亮,只睡了几个小时的丁栀就被王婶噼里啪啦的声音给吵醒了。她头昏脑涨的想起来,今天要给兰儿火化,难怪王婶一大早就起来了。
但是他们都是睡足了觉的人,可怜她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还把脚给弄伤了。
不想让其他人怀疑,丁栀穿上了长裤,把脚踝给遮住了。不过这样笔直修长的腿穿着修身的牛仔裤更加好看了,配上一双小白鞋,无比的清爽。
丁栀晕晕的下楼,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吃早饭了,李燃见到丁栀,赶紧给她招手,“丁栀,快过来,吃了饭就得抓紧时间给兰儿火化了。”
又要再一次面对自己女儿的尸体,有微微缓和的王婶今早又换上了那副悲伤的神情,她低着头给大家准备早饭。
丁栀晕晕乎乎的过去,给王婶打招呼,“王婶早。”
这几天,多亏了丁栀陪着她,她才不至于被失去孩子的伤痛给淹没,王婶心里是感激她的,所以努力的挤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早。”
李燃说:“你怎么晕晕乎乎的,像昨晚没睡似的。”
贺炜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连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丁栀无奈的用两只手的食指按摩自己的眼周,“很丑么?”
李燃甜言蜜语,“不丑,不丑,你怎么样都好看。”
“去你的,我很认真的。”
李燃也认真起来,“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没睡?”
丁栀下意识的看向秦明,秦明和她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秦明看起来就像睡得很饱一样,精力充沛,神清气爽,没有丝毫的颓丕之感。
有的时候,丁栀真的觉得秦明不是个人。
李燃用手肘推了推丁栀,“问你呢,昨晚干嘛去了?”
丁栀淡淡的说:“昨晚风大,树叶打到窗户上很吵,一晚上都没睡好。”
王婶把这话听了去,“我什么时候得找人把这棵树砍了才行,确实吵人。”
丁栀赶紧摇手,“不用不用,很凉快,再说其实声音也不大,只是我自己心里想着事情,所以才没睡好的,其实和这树没什么关系。”
王婶端了一碗白粥和一小碗咸菜到丁栀面前,“快吃吧,今天有人来修路了,我们吃完……就去火化了兰儿,让她好有个归宿。”
几个人沉默的点点头。
几个人吃完早饭,太阳才刚刚升起来,金黄色的阳光刺破云雾,照射到了民宿的门前,阳光啊,让人心旷神怡,就连心里始终放不下的案件也仿佛会有头绪一般。
天王和少爷去储存室里把兰儿的尸体搬到王婶家的后院,王婶昨天晚上就把柴火都铺好了。这里没有火葬场,都是用这样很传统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让人化为灰烬。
经过几天的搁置,兰儿的尸体上确实已经开始腐烂,尤其是那些伤口,更是不堪入目,恶心至极。
兰儿的身体上布满了伤口,此时更是混乱至极,就连少爷都有些禁受不住,强行忍下呕吐的欲望,别着脸和天王一起把兰儿的尸体搬到了柴火上。
王婶又开始哭了,初升的朝阳照在她的身上,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看到一丝希望。
青年丧夫,老年丧子。
从此,一人孤苦,无人可依。
王婶哭着说:“兰儿,我嫁得远,你的外婆外公们没能过来见你最后一面,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丢了性命,也是我的错,妈不是个好妈妈,我没能尽到一个当妈的责任,希望你到了下面,见到你爸爸,好好和他说,我对不起他,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王婶已经泣不成声,丁栀走上来前揽住她的肩膀,给她勇气。
秦明一行人站在她们的身后,看着柴火上的兰儿。
一个他们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惨死在人烟稀少的村落之中,他们身为警察,却不能有所作为,时至今日,还没查出什么线索。几个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势要找出这个真凶。
王婶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兰儿,我的身体不好,可能也待不了几年了,你们如果愿意原谅我,就在下面再等等我!我知道,你死的很冤枉,你不是被什么诅咒害死的!我一定会帮这几个警察的忙,把真正害死你的人给找出来,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她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血海深仇般的痛苦在咬牙切齿的坚忍中流露。
丁栀轻轻拍着王婶的肩膀,“王婶,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帮兰儿找到凶手的。”
王婶点点头,把自己的头靠在丁栀的肩膀上抽泣。
久久,王婶都没有动静,丁栀看了众人一眼,她低声问,“王婶,我们火化吧。”
王婶点头,泪水浸湿了丁栀的肩膀。
李燃这才上前,在兰儿的尸体上浇了油,把打火机扔到了火把上。
熊熊大火迅速蔓延,包裹住了兰儿的尸体。
那个少女,浑身苍白、残破不堪的少女就这么静静的躺在火的中央,热烈的火焰之中,她圣洁的如同一朵莲花一般。
王婶哭的更凶了,嘴里溢出破碎的话语,“兰儿,兰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痛几人能懂?
丁栀揽住王婶的肩膀,任王婶将她的肩膀当做港湾去依靠。
火焰燃烧发出的“滋滋”声更是在耳边响着,黑烟熏的几个人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他们看着那个少女的尸体一点点、一点点的成为灰烬。
直到火化结束,王婶的眼泪都没有停止,丁栀担心,人哪有那么多的眼泪去流啊。
李燃问王婶,“王婶,这……兰儿的骨灰准备怎么办?”
王婶这才从丁栀的肩膀中抬起头来,她望向地上的骨灰,怔怔的说:“兰儿一直希望能够出我们的村子,迈出这座山,去外面看看,但我没有这个能力,没有办法满足她,只能让她一辈子待在这里,也许,一开始我让她走了,她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王婶,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就不要再自责了!”丁栀实在是看不下去王婶活在这样无休止的自我责备中,她再这样下去,心理层面是会垮掉的。
王婶抹抹眼泪,她抓住丁栀的手,认真的看着丁栀,说:“我能请求你一件事情吗?”
“王婶,您说。”
“我去把她的骨灰装起来,等你们能下山的时候,把她带下山去,一路洒出来,让她留在外面,死也不要死在这个无忧村里!”
丁栀张张嘴,本想拒绝的词语被咽下肚子,“那您怎么办?您要怎么办才好?她始终是您的女儿啊!”
王婶苦笑,她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还不清楚?我这眼睛也越来越差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力气也使不上来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孤身一人,还能呆多久呢?其实我也不指望再多活多长时间了,只要能看到你们把凶手抓到我就心满意足了。”
丁栀震惊,王婶已经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她看了一眼秦明,秦明同样眼中流露出诧异之情,但这诧异之情之中,丁栀似乎看到了理解。
“王婶,你只是年纪大了而已,哪那么容易死?”
王婶把自己给兰儿准备的玉器拿过来,一点点的将兰儿的骨灰放进去,“我啊,清楚的很,阎王叫我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时候到了,我自然该去见他!”
丁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盲目的劝她又好像很自私,她实在不知道孤身一人生活在天地之间是什么感受。
李燃招呼着大家去帮王婶的忙,秦明仍旧负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丁栀走到秦明身边,和她一起看着他们,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心中此时的感受是什么,难过又无力。
秦明没由来的冒出了一句,“对不起,昨夜未顾及到你,害你脚踝受了伤。”
丁栀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脚踝受了伤?”
“昨晚你进房间时有点跛。”
他看着自己进房间的?丁栀这五味陈杂的心里又突然冒出了一丝名为喜悦的情绪,这下她的情绪就像正在酿的酒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
丁栀看向王婶他们,“你怎么不去帮忙?”
“害怕。”
“害怕?”
秦明微微点头,神情之下,又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哀伤,“怕触碰到了哀伤,想起不敢面对的孤独。”
丁栀怔住,秦明又何尝不是天地之间仅此一人呢?王婶起码曾经拥有过,但秦明,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哪怕斗转星移,时空发生了转变,他也依旧是孤身一人,承受着种种痛苦与相思。
丁栀暗暗叹口气,想说什么,又觉得此刻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秦明淡淡的笑起,“不过,现在,有你,不那样孤单了。”
微微低头看着土地的丁栀,听到了秦明的话,猛然的抬头,一双圆眼睛瞪着秦明,心里如同海啸一般,狂风骤雨,摇曳不停。
有你,有你。
这世间,便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