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有芳菲低头嘤嘤啜泣的声音。
“怎么说？”李士名坐在对面，威严之中有些冷漠，问。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芳菲抬起泪王王的眼，楚楚可怜。
“没有，不过晋光现在就在这层楼，他的性命，取决于你有没有说实话。”
芳菲两只手在膝上紧紧握成拳。
“欧万想带我离开上京，但是他知道，如果你们不赶他走，他是走不了的。
所以，他就想惹恼你们，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他的计划，具体是什么？”
芳菲擦一把眼泪，看着地面娓娓道来，“一开始，他本来是说把一楼的枪都偷光，
然后让你们发现，最后再自己找回来，将功赎过。”芳菲缓口气，继续说，“犯这么大的错，
你们肯定不会再让他留在76号，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听完芳菲一长串的话，李士名说，“可是，枪没少还多出来几支，这才是重点。”
“对，这正是我要说的。我怕他计划风险太大，就偷偷先把枪给运进来。
但是因为我一个女人，是做不了这样的活儿的，所以就想法让吴队长和江厅员离开76号，
之后就让自己花大价钱雇的人把枪偷运进来。
所有枪都归还了，我打算第二天悄悄转移几把到自己办公室，可是吴队长和江厅员看得太严，我没有机会。
但是，至于多出来的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晋光知道这事吗？”
芳菲摇摇头，“他肯定不知道的，我瞒着他，毕竟我擅自破坏他的计划，他肯定会生气。”
“今天，你们已经买好车票了？晋光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他发现自己储藏的枪全部不翼而飞，以为事情败露，就想先让我走。
但是他却买了两张票，是暂时想安我的心。
他说，如果六点他到不了，就让我先走，他之后就来找我。
其实，他根本没想过今天能离开上京，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离不了了。”
“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他你所做的事？”
“晋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非常清楚，他自尊心那样强，我怎么敢告诉他？？
我害怕看到他失落。”说到这里，芳菲就一脸心痛，爱到深处。
“你又回来，是为什么？”
“我当然不能走，我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反正出现这样的状况，都是我的错，希望李主任，杀了我吧，放过晋光。”
“所以，你一点都不知道那多出来的几支枪是怎么回事？”
芳菲抬头，诚恳又迷茫地摇摇头。
“你雇佣的是什么人，他们在哪里？”
“是码头上的车夫，他们一直在那，为首的人，皮肤黝黑，板寸头，眼睛狭长，生得人高马大，其他人，都叫他王二哥，
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那就麻烦你在这呆一晚吧。”说罢，李士名起身从芳菲身边离开。
芳菲眼一斜，看见书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屋子里的灯光，一夜亮到明。
心中万分忐忑，芳菲背靠椅子，闭上眼，默默祈祷明天，阳光灿烂。
……
来到会客室里，只见晋光端坐在沙发上，面上平静，毫无波动。
“她已经全部交代了，不过，我并不想处置你们。”李士名居高临下，手背在身后，对晋光说，“不过，你要将功赎罪。”
一旁一直看着晋光的吴迪揉揉眼睛，困意朦胧。
晋光嘴角往上一弯，不卑不亢，“李主任，你说的那些罪，我一个都不担，不过为带妻子离开上京隐居的这种私心而犯下的错误，
我都认，并且一点都不会狡辩，至于将功赎罪，
很感谢李主任给我这样的机会，非常荣幸，我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不用说其他的了，事情还在继续调查，你就先在这呆一晚吧。”
晋光点头，“谢谢李主任，麻烦您叫手下给芳菲送一床毛毯，别冻着她。”
李士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会客室。
两间屋子，两颗紧攥的心脏，同样紧抿的嘴唇，紧握的双拳，在期待明天灿烂的日出。
……
李士名的欧式别墅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一直亮到天明。
……
大早，祝惠生带着几个打手赶至码头，找到芳菲口中描述的男人……王二哥。
祝惠生让打手就在车里等着，自己则走到那堆车夫旁去。
“王二哥。”
王二哥回头，一个西装革履、头打发蜡的上层男人一脸热情的微笑朝他打招呼。
王二哥转身，一脸迷茫，“你是？”
祝惠生熟络地从兜里摸出一包昂贵的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发给王二哥，给他点上。
王二哥狐疑接过，眯眼盯着祝惠生，慢慢凑近橙色火苗，这西装革履的，对他这么热情干嘛？？？
“我是那天找你们运枪的女人的哥哥，不知道她把钱付给你们没？”
王二哥立马醒悟，猛吸一口好烟，一脸享受，“哦，原来你是那个女人的哥哥啊，那么危险的差事，只给那么点钱，我们这几天还在抱怨呢，
我正愁去找她，既然你来了，我们重新开个价吧。”
祝惠生低头一笑，嘴角尽是轻蔑，果然人心不足。
不过轻蔑只在一瞬，再抬头时，祝惠生笑意谦和，“价钱好商量，只是，我想知道些事情，我妹妹这几天去重庆了，电话里，又跟我说不清楚。”
“这样啊，”听到对方愿意重新出价，男人的态度也积极，“那你问吧。”
“当时运送那批枪，是从哪里运的？”
“你妹妹家里呗，家还挺大的。”
“那当时，你们有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
“没有啊，挺沉的，不过我们知道里面是干命的玩意儿，一股子火药味儿，差不了。”
“运送的时候，有没有人打开过？”
王二哥一声嗤笑，“玩儿命的东西谁去开啊，当然是越快送过去越好啊，谁还管里面东西长什么样啊。”
祝惠生猜测，这些人可能不知道那几把枪的来历。
应该是在芳菲家中，被人动过手脚。
所以，下一站，祝惠生打算暗访芳菲住宅周边。
和王二哥道过谢后，祝惠生转身要走，王二哥拦住他，“钱呢？”
祝惠生转头对他冷冷一笑，“你要子弹吗？”
王二哥拦住他的手立马僵住，因为他感觉，下体已经被硬邦邦的玩意儿顶住。
他知道，那是枪。
……
芳菲和晋光的新住宅，在上京的新建区，这里的住房，成套成套。
“老人家，我是这个片区的警探，上面有一户人家，”祝惠生指着二楼芳菲和晋光的家，对这边卖烤红薯的老人说，“报案说家里被人偷了价值高昂的东西，
这些天，您有没有瞧见什么可疑人进来？”
老人见祝惠生文质彬彬，说话有礼，态度谦和，就对他说，“我啊，早上来的早，下午走的早，
在这摆摊子好几年，没看见有什么陌生人进出这楼。
没准儿，你可以去问问前面的杨面条，他卖面时间长，从早到晚地忙活，没准儿知道。”
“谢谢老人家。”祝惠生朝他哈腰一笑，顺手买了几个红薯。
老人满脸慈祥的笑容，还招呼他下次再来，祝惠生应了，接着按照老人指示，前往老人口中的“杨面条”那去。
时间已是早晨十点半，杨面条正在炒臊子，香味扑鼻。
这是一处简单的棚子，简陋却也整洁。
“杨老板您好。”
一听到这让人陌生的称呼，样面条抬起沧桑的脸，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与自己面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问，“你是？”
“我是片区警探，来走访一些事情。”
“哦，这样啊，”杨面条将炒好的臊子迅速铲起来放在一边，客气招呼祝惠生到桌旁坐着。
两人落座，祝惠生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晋光的人？”
杨面条稍稍想想，点点头，“认识，他和他媳妇就住在这，前些时候，总在我这吃面。
他们怎么了？”
“晋先生报案说家里被偷了重要物件，我是来查案的。”
“原来如此。”
“这里人家这么多，您都记得吗？”
“几乎全认识，不过这两个年轻人搬过来也没多久，
主要是两人平常穿衣打扮和那辆汽车啊，都非常不凡，
所以平常路过我这，我会多看几眼，慢慢也就记住了。
两人以前从不在我这吃面条，前段时间，突然就经常来，而且两人气色也很不好，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概有一个月吧，两人就没来过了。
那个姑娘性格挺好的，总是和我唠几句，不过她家男人，不太爱讲话，有时姑娘话多，他还拦着。”
杨面条一次性讲这么多，看来晋光和芳菲，还真是让他记忆深刻。
“这几天，您有没有看见可疑人进入这片区？”
杨面条细细一想，“有！
那天晚上大半夜的，我正抹桌子收拾摊子，几个年轻人神神秘秘就扛着个麻袋朝这边来。
这里住的多是老人，所以晚上很少有人出来，不过这里离一家工厂也近，有时候工人会来吃点夜宵，
所以我收摊子晚点，那天晚上，就看见这样一群人。
当时我见他们面善，虽然行动神秘点，也没多想，毕竟这乱世的，谁还没点事儿？”
店家提供大量信息，祝惠生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迅速中整理。
“可看清那些人模样了？”
“嗯，看清打头那人了，长得干干净净，寸头，剑眉星目，隐约中，好像听到后面的人在叫他唐队长。”
“唐队长？？！”这简直就是轰炸性的惊天大消息，难道是前段时间搞得特高课和76号鸡犬不宁的行动小队！？
祝惠生赶忙拿出上衣口袋好不容易偷拍到的唐海的照片，拿给店家一看，“是他吗？”
店家仔细辨认过，给出肯定答案，“是他，没错。”
祝惠生庆幸自己随身携带唐海的照片，可也随即陷入迷茫……行动小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多做停留，祝惠生道过谢后，马不停蹄回到76号，将自己调查到的一切一字不落地说给李士名听。
李士名也是一惊，才没消停几天的行动小队，又冒头了！
“那枪我们也追查到，是唐海他们所使用过的枪，而且都是被刻意损坏的，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他们在陷害晋光。”
李士名单手撑着下巴，“陷害？为什么？”
“按照我的分析，
从晋光和芳菲的供词里，再加上我走访的车夫，可以知道，晋光那件事，应该是真的；
然后，D组为什么会陷害晋光呢，说明他们想保护其他某些人，否则，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但是，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们想护晋光，想取得我们的信任，才故意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多疑的李士名也给出一个不同于祝惠生所猜测的分析。
“可是，这危险性太大了。”
祝惠生是有些不赞成的，他不觉得，这样的冒险有必要。
“对，就是因为危险性大，不是更容易取得我们的信任吗？”
“万一我们没追查到这么多，他们不就没命了吗？”
“所以，他们的供词里，一定会让你知道，你应该去查谁、应该怎样查。”
听李士名这么一说，祝惠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事情要都这样讲，还怎么判断真假？？？
李士名知道现在祝惠生关于是非判定的迷茫，就给他指一条明路，“所以，我们现在不用判断晋光和芳菲身份的真假，只需要让他们帮我们做事。”
“什么？”
“抓卧底。”
“难道主任怀疑，除晋光和芳菲外，76号还藏着其他卧底。”
听到祝惠生这句话，李士名竟异常凄凉一笑，“不只有，还非常多，而且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范围，到底已经扩大到什么地步。”
祝惠生眉头锁紧，这么说，这76号，已经陷入内外夹击了？
……外有特高课和社会舆论，内有地下党卧底不断兴风作浪。
这一刻，他看到李士名眼中深深的疲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