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时，一个小孩的脚步声跑上楼，随之，门又被敲了两下，说，“大姐姐，我的狗狗受伤了，你有酒精吗？”
她知是虚惊一场，舒一口气，放下枪，对外面说，“小弟弟你等一下，我马上拿给你。”
听到外面一声可爱的回答，好，她才转身去梳妆台，顺手放下手枪，蹲下拿出小药箱，打开，取出一瓶酒精，一包棉签。
回到门口，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下意识地她低头，因为小孩肯定比自己矮。
一个干冷甚至可以说寒冷的硬物直直顶上脑门心，关新心头“咯噔”一落，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暴露了么？
视线看着下面，没有任何小孩的影子，却是一双锃亮的男人皮鞋。
那人冷冷一声，“举起手来。”
关新慢慢举起手，毕竟第一次被人用真枪对着脑袋，她深知枪的威力，只要对方轻轻一扣扳机，高速旋转灼烫的子弹便会刺破她的额，绞穿她的脑组织，到那时，就是真正的“绞尽脑汁”了。
枪口将她往后一顶，她垂着眼一步一步小心往后退。
那人“嘭”一声用脚把门踹上，关新的心脏也跟着“怦”一声巨响。
她举着双手慢慢后退，最后挨着了床边。
她停下来，连眼睛都不敢往上瞟，她怕看见那冷冰冰黑枪对着她的脑门。
她连自己爸妈都还没来得及看望，因为刘教说，在战争没有胜利之前，她和过往一切都将断绝关系。
从此，她只是个圣母孤儿院的孤儿。
“闭眼，坐下！”当她还未伤怀够时，头顶上冰冷的喝令声又传来了。
关新坐下，闭上眼睛。
枪依然指着她脑袋，那人问，“你叫什么。”
关新弱弱地回答，“王八羔子……”
那人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什么，又问，“什么？”
关新忍忍心中的恐惧，大声朝他说道，“王八羔子！”因为尾音拖太长，“子”字变成“砸”音。
意料之中的，那枪往她脑袋上使劲一顶，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关新瘪瘪嘴，吓得无声哭出来，“我说……我叫王八羔子！”
那人从一开口，就有股维斯式龙文的味道，她想，他应该是个维斯人。
胡编瞎扯给她勇气，她再接再厉道，“难道你这个维斯破烂不知道王八是龙朔的复姓吗！破鬼子！”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怎么回事？这次对方说的是标标准准的汉语。
关新脑子极速转动着，按照自己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暴露的可能。
没有任何行动，没有任何在外隐蔽战线的人知道她，她怎么可能暴露？难道，难道刘掌柜被抓了？！
这才多久，这么快就把我暴露了，这掌柜，看着好歹一脸慈祥善良又坚强，嘴怎么这么大，跟开封了似的。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脱身，要告诉刘教刘掌柜叛变一事。
“你是76号的人。”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只是她的猜测，如果对了，还能暂时拖拖对方。
对方的确来了兴致，手上的力度也小不少，问，“你怎么知道？”
她抓着机会，继续分散对方注意力。
“这里是愚园路65号，很靠近极司菲尔路76号，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就单单凭这个确定我是哪人？”
“哪确定？我是猜的我跟你说，”她在朋友堆里有个外号，“一泻千里的牛皮大王”，意思就是说，一旦她开始吹牛，那是真真的没完没了，能衍生出不少其他的，最后将话题越带越偏，直至人们再也不记得初始话题。“这离得这样近，我自从来到这里就没出过门，谁还有那心思关注一个天天睡在屋子里的人？我就去了一趟那什么满香饭店，是不是因为那饭店有问题你们才盯上我的？
我看壮士也不是普通人，肯定是个高官，那要是其他特工部的人，怎么可能大老远跑来监视一个饭店，还来跟踪我这个举目无亲的小姑娘？那肯定是离得近的，有人回去通报你，你想了一阵子才决定来夜袭我。
我就去满香饭店吃个醋腌西瓜瓢也能遭殃，我一路上我也没踩着****，怎么就这么倒霉？你们是不是没吃过醋腌西瓜瓢的美味儿才对人世失去激情才要天天拿着枪到处抓无辜的百姓？
诶？我今天还真得跟你仔细说说了，那个醋腌西瓜瓢儿是怎么做的，让你们这些人看开点，哎我说，这个……”她越说越激扬，最后忽的睁开眼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梳妆台前拿到手枪对准敌人。
关新一擦鼻子，有枪在手，天下无忧，这下该我霸气了。
“转过身来，举起手来！”她厉声呵道。
那人似乎在笑，一把将枪扔到她的床上，双手插进裤兜里，带着酷劲转身。
“江煜！”万万没想到这“烂货”居然是江煜，她依然举着枪，露出坏笑，“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大家闺秀、笑不露齿，不会说脏字，谈吐斯文的人？”
关新咧嘴一笑，“我可是我们那堆人里面最能侃的。”
“关新，我是来帮你的，你就这么招呼你的贵人？”江煜走近她，毫不畏惧已经顶上他心口的枪。
关新鼻子一皱，嘴角一落一撅，丝毫没有普通女孩子该有的可爱模样，白长一张好脸。
“你来帮我？”她嗤之以鼻，“哪有半夜来帮人还顶着把枪的？”
“你如果敢抬眼看一眼，也该知道我没开保险。”
他又瞟一眼对着他胸口的枪，说，“再不放下，你就别想进入76号了。”
关新一愣，“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他又看一眼枪，道，“放下。”
关新刚要放下枪，就被他一把夺过扔到一旁，另一只手顺势拿过她还停在半空的手腕，一拉，关新转个大圈，裹进他怀里，还被他左手臂捆住腰和左手，动弹不得。
江煜往后退，她也腿脚不利索地往后退着，嘴里直嚷嚷：脏手！脏手！
江煜坐到床边，关新也顺而坐到他腿上。
虽是夏末，可身上衣服还单薄，关新身后全是他滚烫的体温。
一丝丝熟悉的感觉袭来，让人安心。
关新渐渐恢复平静，这一静，整个屋子的声响都如锁紧密不透风的匣子般。
呼吸有声。
“怎么？不动了？”他挑衅道。
“你占了我便宜，你必须让我进76号！”
“行啊，做我的女朋友，没几天你就能进76号。”
“你疯了吧你！”关新脑袋往后一撞，江煜一偏头躲过。
“那能怎么办？我现在知道的就这么一个方法，如果你想要找别人，那些猥琐的男人还不知要你怎样呢。”
“你这是明摆摆的威胁。”
“嗯，算是吧。”
“行，你把我放开。”
“说完再放。明晚我要去百乐门，咱们来个偶遇。”在她耳边极为暧昧地说完这句话，江煜松手，关新立马跳离开，看着他拿起枪潇洒而去的背影。
百乐门就在静安寺附近。
黄昏时将自己打扮好后，她想想，有些不放心，还是藏了把手枪在钱包里。
下楼拦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顺着愚园路往下走。
直接掠过百乐门霓虹灯闪烁的招牌，到前面一个路口，她说，左拐。
在膫帅路与爱文义路十字口，她看见刘掌柜毫无反常地在店门口笑送客人，她这才放心离去，只当是自己神经过于紧张。
她叫停车夫，“去百乐门。”
车夫调转车头，笑道，“小姐，刚刚是不是记错地点了？”
“嗯对。”
“小姐是不是平城人，才来上京吧？”
“对，我听你说话，你也挺像平城人。”
“对，我是那人。”
“打个车还遇见老乡了，可巧。”
“能有小姐这么漂亮的老乡，是我的福气。”
“小哥嘴真甜。”
车夫脚力好，几句话的功夫就回到百乐门。
关新将钱包口对准自己抽出一张钱给车夫，“谢谢老乡，不用找了。”
“好嘞。”
车夫接过。
关新走上台阶，门口两个保安模样的倒挺俊俏。
走进声色犬马、富丽堂皇、穷极奢华的百乐门歌舞厅，只见处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左边歇息的沙发座上，江煜一脸冷淡地朝她招手。
关新捏紧钱包，朝他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江煜打量打量她的妆容，很满意的样子点点头，“不错，像个小姐。”
关新模仿他的模样，也道，“不错，像个当官的。”
“当官的？”江煜一笑，摊开手去，“我哪里像？”
“那你告诉我你是干嘛的。”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带把枪。”
江煜用眼示意她的软面钱包。
“你怎么知道？”这确实让人奇怪。
“将钱包捏得那样紧，里面硬邦邦的东西轮廓显出一些，还奇怪吗？”
关新立马将钱包放在大腿上，抬头问他，“问你呢，你当的什么官？”
“76号机要处处员。”
关新抱手对着别处嗤笑一声，别过头去直勾勾看他，“前段时间还找我爸，现在就是行动处处员了，你飞得也忒快些。”
“怎么？”他身体前倾，似笑非笑道，“羡慕？”
“我可不羡慕，”她摇着头，突然想起什么，问，“不是说偶遇嘛，你怎么朝我招手了，这算什么偶遇？”
“昨儿在满香饭店外不是已经尾随过？今天就是正式约会。”说着，他起身，朝她绅士地伸出手去。
关新将手提钱包挂在手腕上，懒散又傲慢地朝他搭手。
两人来到舞池中间，江煜自然地扶上她腰，两人踩着旋律合舞。
关新不自在地想要他的手离自己稍微远点，儿江煜次次逼近，反而越扣越紧。
他调侃道，“怎么，这么想靠近我？”
关新白眼一翻，没看见江煜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柔。
“是你一直摁着我腰。”
“不摁着怎么跳？”
他的气息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一扑一扑，扑得人痒痒。
“诶我说，你中午是不是吃大辣椒了？呼吸这么烫。”
江煜无言以对，只望着前面笑。
这样的新儿，让人很新鲜。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说，“你相信前世么？”
“我前世一定是被上帝踢了才遇到你这样的人。”想进入76号居然要当他女朋友，而且江煜知道她一切底细，现在对方敌我不明，万一把她出卖了怎么办？
“你是我五世的女人。”
江煜说得这样深情，差点让她产生幻觉，随即回神，嗔道，“你这人也敢被他们放出来，是不是来祸国殃民的？”
江煜无声一笑，火辣辣的性格，特别能瞎扯，绝对是一个全新的渊婵。
五世，难道不对么？一世渊婵，两世福晋，一世关新，一世李新。
一曲终了，江煜拉着她离开，她在后面不情愿地喊着，去哪啊？
车停在外面，江煜为她打开门，见她不进去，俯身就要亲她，吓得她赶忙钻进车里。
江煜笑着轻哼一声，关上门，绕过车头进车关门，开车。
“去哪啊？”她又问。
“去76号。”
关新眼一亮，“我可以进去了？”
江煜摇摇头。
“那你带我去干嘛？”这就让人很不满了。
“你急什么，你以为那里面是好混的？到时候，窃取情报不是你的日常，而是证明你不是奸细。”
“说得好像你特别厉害一样……”她小声嘀咕一句，没想到被江煜听见了。
“现在各种谍探与反谍探在龙朔已经很成熟，你以为还像最开始那样简单么？”
“最开始也不简单，谁不是冒着性命的？”
江煜似领教又似对她很无奈的样子直点头，道，“是是是。”
他又说，“可按照你这种傻得厉害的特工，他们也敢把你放出来，也是他们胆子大。”
“我傻得厉害？我哪里？哪里？”
这一贬损她就很不高兴了。
“别说了，总要让他们认识你才行，你等会儿就在车里等我，我去拿份文件。”
“什么文件，重要么？”作为新特工，她对76号里的“文件”二字特别敏感。
“不重要。”
“那你干嘛还要去拿？”
江煜刹住车，恨铁不成钢，“说你傻你还真要往那方面发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