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大人站在鲁家门前,月色清凉。
司真含着肉嘟嘟的手指细细叫一声“叔……”,惹得永璜母心泛滥,从鲁佐君手上抱过司真,对着新儿,诱道,“快,叫姑。”
“姑……”
李新也是母心大泛,轻轻握着司真两只肉肉的小手,惊喜道,“还没手心大呢,好可爱!”
机灵的司贤跑过来抱着李新的腿,甜甜叫道:“姑,以后你的宝宝也很可爱,还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儿。”
李新蹲下,点点她肉嘟嘟的苹果脸,笑道,“好啊,到时候你就是姐姐。”
子茉扶起李新对永璜说道,“快带夫人回去,夜里寒气儿吸多了可不太好。”
“行。”永璜有些不舍地将司真还给鲁佐君,又逗了一下,方才搂着李新的肩离去,獒扬着黑亮的毛跑来迎接他们。
第二天,永璜刚离开不久,一个男子便风尘仆仆来到小宅子外,獒闻见一阵淡淡的奇异香味,从后面跑出来一看,再细细一闻,便摇着尾巴跑过去扑倒他。
“啊!”李思大叫一声,嚷嚷道,“獒,多久不见,怎么长这么胖了!”
在福晋从准噶尔平安回来之前,他已经回到重春堂继续学医,途中回去过几次,所以獒识得他。
前段时间,王爷发信来,说这边请大夫不方便,他便马不停蹄朝杭州赶,哪曾想在那什么鱼村,被几只恶狗追,马摔成个瘸子,他什么也没顾得,一路拔腿跑来,累的够呛。
李新听见外面声响,开门一看,一阵惊喜,“李思!昨儿还念叨你呢,今天你就来了。”
李新又唤一声獒,李思才得以脱身。
他爬起来拍拍灰,方才说,“大概十天前吧,王爷写信让我过来,手上事情一处理完,我就飞奔过来了。”
李新在门边笑道,“那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咯?”
李思仔细看看,道,“面色红润,气色颇好,有什么情况?”能有什么情况?王爷天天照顾着,好宅子住着,还要怎样?
李新一瘪嘴,“也不问昨儿为什么念叨你。”
“奥哟,”李思似受惊一般往后大退一步,“福晋,这话可不能乱说,王爷知道会打死我的。”
“别嚷嚷,”李新提醒道,看看四周没人,方才嫌弃他,“怎么这么自恋?我是有孕了,想吃药膳。”
“哦哦哦!”李思一双眼亮起来,忙走近她身边,从怀里扯出一条丝巾搭她手腕上,一把,“真真儿的,喜脉,两个月了,健健康康的,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
李思撤开手把丝巾塞回怀里。
“这村里没别的狗狗,獒每天闷得慌,早知道就让你把大新带来了。”
“大新啊……”李思沉吟片刻,放才说,“大新立功了,跟着帮主游山玩水去了。”
“什么功?”
“在夫人还被困在准噶尔的时候,帮主安排了一次计划需要用到大新,听说还训练过不久呢,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成功了。”
“我家大新这么出息啊,都没怎么去看过它。”
“嗨!人家大新是狗中王,才不稀罕见夫人呢……”
李新凑上去就要拍他脑袋,李思笑嘻嘻朝后一躲。
然而他知道,大新已经归于尘土,用它的牺牲换了王府两位安宁。
帮主怎么做的具体他不知道,只知道是大新在嘉妃探亲途中惊了她马,其余的,便不可得知。
这事好像是帮主亲自出马,谁都没带,要说有,也就大新。
永璜带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回来时,闻见宅里飘出的膳香,就知道李思已经来了。
李思端着乌鸡煲汤刚从厨房出来,就见王爷身后跟着两个丫头。
“爷回来了”李思走过去,将鸡汤递给他,“就麻烦爷先端着进去,”又对身后两个丫头招呼,“你俩来帮我。”
“是。”
看两人行礼姿势,是经过良好训练的。
“你们叫什么?”李思在前面回头问。
长着小山眉、杏仁眼的丫头答道:“奴婢采竹,竹林的竹。”
另一个秋波眉、瑞凤眼,直鼻小嘴的丫头答道:“奴婢莳兰,意为种植兰花。”
李思一笑,“好名字,天然风韵全囊括在名儿里。”
釆竹正如雨后春竹林,郁郁葱葱,让人眼前清新;莳兰则多了花朵的娇艳,却独有一段清洁之气,让人无形心生维护之意。
“大夫过奖了。”
两人齐道。
李思疑惑,回头问,“你们怎知我是大夫?”
釆竹答:“只因您身上有股药香,虽不同于其他草药,但奴婢还能猜出。”
李思回头,颔首道,“不错呀,许多人都闻不出来这是草药味,釆竹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婢女委屈了?”
“不会,我俩本是帮主派来保护王爷福晋的。”
此话一出,李思一惊,后又觉得寻常,帮主翻云覆雨的本事自他加入河前盟就没少见,这样一想,反倒见怪不怪的。
他嘀咕道:“难怪第一眼就觉得你们不是普通婢女,气场完全不柔弱。”
他倏的一笑,跑进厨房里,釆竹莳兰随后。
李思笑吟吟将两个托盘分交给两人,问,“那你们是不是认识六语、渡生?”
两人接过,均答,“见过。”
李思努努嘴,帮主调教的丫头态度都这样冷漠的么?那六语虽说长得可爱,却让人感觉人情淡薄。
要是娶了这丫头,以后得不得天天逗她笑?
莳兰见他这幅模样,一笑,有点八卦的意味,“怎么?李大夫喜欢人家六语姑娘?”
李思脖子一梗,“你怎么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是六语不是渡生?”
“渡生是两人之长,行事果决,让人印象深刻,所以认识她们的,总是将渡生说在前面,
且你的表情,说六语与渡生时,虽无甚两样,眉毛皆是高抬,可说六语时你下唇里吸,带进一口气,眼神也有所不同,分明是真实的打探。”
李思眨眨眼,真是能人遍地,他叉腰问,“你俩在这之前干嘛的?”
两人齐答,“杭州谍报总收传人。”
随后端着托盘带着莫大的气场转身离去。
李思嘴一撇……都这么有背景?
那六语丫头是干嘛的?
他摇摇头,“哎,聪明女人不会装懵的真是……真是没风月……学学人家福晋嘛。”
永璜兴冲冲从外面跑进来,抓去坐在毛毯上扭着奇怪动作的李新就欲往外跑。
这一拉,她的瑜伽动作就垮了,忙拖住永璜,问,“去哪啊?”
永璜回身蹲在她身边道,“新儿跟你说,那边,”他指着北方,“小山上突然出现个山洞,神奇的是,那边山花烂漫,无端一夜之间长出许多芍药、长春,一片艳红,跟着火了似的!”
李新一寻思,山洞,突然出现的,说不定这个洞是……
李新问,“现在去的人多不多?”
“不多,但估计两三个时辰消息就传开了,所以咱们赶紧去吧。”说着永璜又去拉她。
“不不不,还早呢,饿着。”她摸摸肚子。
永璜一把将她抱起往正厅走,“李思饭菜已经做好,咱们吃了再去。”
“今天瑜伽还没练完呢。”
她笑嘻嘻轻轻拧着永璜脑勺后的薄肉。
“晚上回去再练,再说,答应你练都是我大度,万一就伤着咱孩子了呢?”
“不会的。”
“行行行,从一开始就说不会,但是显怀后不许再练了。”
她一点头,“可……以……”
李思见两人迟迟不来,刚要去喊,就见王爷抱着福晋来了,两人还在打情骂俏。
额……单身的滋味,你们可考虑到了?呜呜呜……
李思嚷道,“哎哟,别腻歪啦,吃饭吧来!”
永璜放下李新拉着她往前走,朝李思挑衅道,“有本事自己找一个去!”
李思呵呵一笑,忽又含唇乐了,迎上走到门框边的王爷,商量道,“要不王爷找个时候替我去祥爷府里提亲?”
永璜眉一抬,“怎么,喜欢我家书祥哥?”
李思呸呸呸一道,大嚎,“是六语!”
两人落座,永璜招两个丫头也坐,大家一起吃,然后也不看李思,回道:“六语那么灵秀的姑娘,别一朵娇滴滴的花儿,插在……”
李思白眼儿一翻,坐到桌边狂刨饭,一脸憋屈。
李新拿起筷子,笑道,“逗你的呢,今年过年就替你提亲去。”
李思立马就乐开了,放下碗筷笑缝了眼要起身要贴到李新跟前,永璜正夹菜,眼一抬,瞪。
李思将动作一忍,老老实实吃饭,美滋滋的。
吃完饭后永璜把碗筷一放,李新嘴里正嘟噜着茶水漱口,就被他拉走。
那山洞挺远的,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时辰,永璜一会儿背着她,一会儿让她自己走。
站在山脚下,只见一片光秃秃的树林里有斑驳红影,永璜护着她走山路,一路埋头仔细脚下。
永璜停下,她也驻足,这才抬头,眼前一片燃烧起来的长春花,还有遍地芍药,美轮美奂,似要燃烧每一个靠近它的人。
李新被如此美景惊呆,缓缓走到一颗长春下,挑起一朵红艳欲滴,好花燃手。
“这真的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么……”
她自言自语,伸手把花海往两边扒,只见花海深处藏着一个黑洞,李新不由自主走进去,连永璜在后面呼喊也没听见。
越往里走,似乎看不见一星半点绿叶,只有红色的花,像血一样。
美景不再,被满眼密集诡异的红吞噬,让人压抑。
她穿过红色血海般的花,渐渐接近洞口,低身钻进去。
李新时时刻刻提防脚下,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掉进去。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连着她身体对外面的感知似乎也都消失不见。
正将心提到嗓子眼儿时,脚下一空,李新“啊”一声大叫,汗毛直立,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正欲往上拽。
李新余光被一片若隐若现的金光吸引,她偏头一看,洞壁开始出现“卍”子四叶苜蓿图,紧接着洞壁上密密麻麻匀散开无数排列整齐的符文,李新心下一紧,这符文快把她包围了。
正当符文布满整个洞壁时,李新被拽到上面,一路被前面的人拉着出去。
白光霍得乍现,洞外再也看不见任何长春花海,李新回头,洞没了。
心脏跳得厉害,她紧紧抓着身旁永璜的手,两人匆匆忙忙下山。
刚回到宅里,就见郑路站在那,手边还拿着一副画卷。
郑路看见两人,也没顾得他们异样的神色,直奔主题,打开画面艳丽的工笔画给他们看。
一大片没有绿叶的长春花,红得吓人。
花海之中一个身着红色轻纱的妖艳女人妩媚地躺在古檀木雕花床上,露出一条白花花的腿曲着,纤指勾人,手撑发髻凌乱的头,直眉斜插,眼神迷离摄人魂魄。
李新眸子紧缩,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
永璜立马挡在她面前,对郑路吼道,“快把画关上!”
郑路不明所以,卷回画,道,“这是常清前几天从准噶尔给我寄过来的画,他说这画上女人,特别像福晋。”
李新不假思索,颤着声问,“可是汗国王妃渊萝?”
“是……是啊。”李新的反应让他出乎意料。
她伸手要画,郑路递给她,李新打开,再仔细瞧了瞧花中妩媚女人。
“像,真像。”连她自己都觉得像,眼神下移到女人腿部,大腿内侧赫赫露出一半“卍”字四叶苜蓿图。
李新眼神飘忽,思绪极速运转。
脑海中无数不属于现在自己的记忆碎片飞来,拼成一片血色。
手中画轴一落,李新晕倒在永璜怀里。
……
“女儿,你是渊萝的孙女,她是个美如妖孽的女人,拥有不寻常的能力。”
一个美妇抱着一个眸子如灵的女孩在膝头玩耍。
“你要记着娘亲的名字,叫渊漾,你要记得自己的名字,方渊婵。”
画面一个急转,一个漂亮的少女不小心坠马,被一个少年接住。
就算在梦境里,也能感受到两人情愫暗生。
少女随少年出战,英勇杀敌。
少年不得皇上喜爱,朱门之内郁郁而终,少女痛彻心扉,柴门之侧守着一颗未曾表明的真心,哭瞎两颗似灵的眼。
……
早晨九十点的阳光正好,不狂不燥,晒进明亮的窗,洒在每个迎接初中的新鲜面孔上。
“你好,我叫林近阳,跟你同班,能坐你旁边吗?”那年初一九月,少年绝好容颜,天生忧郁,跟谁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唯独她,
“你好,我叫李新。”
少年明朗一笑,“不,你叫渊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