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屋子很小,只得一室一厅而已,却给方锦如收拾得十分整齐,角角落落里都透露着一股温馨,这才是家的感觉。乔岳朝想起自己那个装潢豪华但是没什么人气的大房子,又想起人虽多但是一天到晚勾心斗角片刻不得安宁的乔家大宅,心里有几分感叹。
这种家的味道,他只有很小的时候,偶尔跟着四姨住在妈妈在郊区的小别墅,才能体会到。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苦涩。
方锦如看他神色变幻,摸不清他的来意,心里就有几分紧张,她舔舔唇,干巴巴的说:“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乔岳朝笑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你紧张什么?”
呃……方锦如给看穿了,低下头,“我没有。”
乔岳朝呵呵笑起来,此时他的内心十分温暖宁静,心思一动,柔声说:“这里毕竟是旧城区,生活很不方便,安保做得也不好,我在雍景豪庭那边有一套房子,不如你搬过去住。”
方锦如心里一紧,本能的想要拒绝,“不用了,我住在这里就很好。”
看着乔岳朝的脸色,她又斟酌着说:“您的好意,我十分感激,只不过,有些事我想要靠自己,希望你可以理解。”
她的内心十分忐忑,唯恐乔岳朝翻脸。然而乔岳朝并没有在此事上多纠缠,却转移了话题,“我还没吃早饭呢,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吃的?”
方锦如松了口气,“我也没有吃,不嫌弃的话,我下碗面,很快的。”
“好。”
方锦如欢快的走进厨房,切肉配菜,一会儿工夫下了两碗面条出来,又有两样佐餐的小菜。
二人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吃面,这样熟悉而陌生的场景,那些久违的旧时光,忽然出现在方锦如脑海里。
彼时张远的事业刚刚起步,他们租住在一套小小公寓里,他清晨上班之前,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吃早饭,不管她做什么,张远总是赞声一片,说她是最好的妻子。
方锦如知道自己不该去怀念这些过去的事情,尤其是两个人走到今天,过往有多美好,现在想起来就有多讽刺。然而总有一些场景似曾相识,使那些已经泛黄发脆的往事,在脑海里逐渐清晰挥之不去。
“你在想什么?”乔岳朝忽然问。
“在想……我母亲的事。”几乎不需要思考,谎话已经脱口而出。方锦如的心震动了一下,这……也算是长了几分脑子吧,想起昨天监狱外乔岳朝对她的评价,苦笑一下。
第一句话出口,后面就顺理成章了,“我母亲是被谋杀的,刘青蕙亲口承认了的,我想为我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她看着乔岳朝,目光盈盈。
乔岳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方锦如内心有些慌乱,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在她看来是无所不能的,总是能轻易知道她心中所想。那么现在,他是不是看出来她在说谎?
“我……”她目光闪动,紧张使她口干舌燥,有些说不出话来。
顿了顿,方锦如用力说:“我昨天说过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
乔岳朝不置可否,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是白手起家,张远对于熙和百货的经营管理一向看得十分重要,即使是事事已经走上正轨的今天,他也习惯偶尔在各个门店巡视一番。
对于一个商场的正常运营来说,过程其实是乏善可陈的,最大的新闻也不过是遇到某些奇葩客户,给导购们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今天张远碰到的就是此类事件,原本道个歉也就可以过去的事,偏巧客人的来头和脾气都大了一些,即便是楼层主管和商场经理出面协调,依然不依不饶。定要开除这个导购。
开除个把底层职员,原不在张远的关注范围之内,只是,他看了一眼那个惶惑无依的导购,心,就给什么撞了一下。
那个导购很年轻,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应该是家境不好无力上学,所以小小年纪就要出来打工。
她站在那里,一副等待裁决的样子,张远内心一动,就站出来给她解了围。
作为熙和百货的主席,他自然有权力做出一个令客户无法拒绝的满意补偿,作为交换的条件,客户偃旗息鼓,不再追究这个导购的责任。
那导购感激得无以复加,她原就不是很会说话,不然也不会得罪客人,换了别人早已抓住的机会,她也不过是不停的鞠躬说谢谢而已。
看着这张年轻而又似曾相识的脸庞,那似曾相识的纯真、良善、不谙世事,张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把。
鬼使神差的,他驾车来到绿柳巷。
车子尚未停稳,他就看到方锦如和乔岳朝从楼道里走出来,乔岳朝一脸满足的笑意,显然心情很好。他和方锦如说了几句就很快离开,就没有看见张远。
张远的黑眼睛瞬间变得冷冽,如暗夜里的狼,闪着凶狠的光芒。他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方锦如,想要从这个女人身上找出一丝的羞愧和不自然。
然而没有,方锦如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展、自在,眉宇之间,是他多年未见的平和从容。
张远顿时就怒从心头起,“方锦如!”他大喝一声。方锦如循声看了过来,并没有张远想象中的惊讶或者慌张,而是一脸的平静漠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个认知让张远愤怒而又难堪,面对这样的方锦如,他的怒火无处安放,压不住却也发不出,只得呼呼的喘着粗气。
方锦如看着这样的张远,忽然觉得很想笑。就是这样一个人,让自己爱了这么多年?就是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偶尔还会特殊的场景下想起来?真是可笑!
方锦如和张远,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的这几步的距离,却如天堑似鸿沟一般不可跨越。
如果没有小敏,自己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跟面前这个男人说了。方锦如很无奈。
张远绷不住了,“方锦如,你还没离婚呢,就这样憋不住了是吧,公然跟别人出双入对了是吧?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时至今日,方锦如自不会再让张远一步,她反唇相讥,“最先不知道廉耻的不是你吗?你不但公然出双入对,没有意外的话,你的私生子都已经出生了吧。”
张远闻言喘气更粗,脸色变幻不停。
方锦如内心暗暗冷笑。在张远这种人看来,男人三妻四妾那是成功男人的标志,女人略有行差踏错就应该被一棍子打死。
他在外头左拥右抱的时候,她还得在家里给他教养孩子伺候婆婆照管家庭,不然就是不知廉耻,就是不要脸。
方锦如内心,对张远的轻视达到了顶点。她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其他事我不想跟你多说,只说小敏,我一定会让她回到我身边。”
“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靠着姓乔的吗?”
方锦如神色平静,“我靠着谁不劳你关心。然则即使抚养权的争夺闹上法庭,我的赢面也比你大。孩子这样小,跟着母亲是理所当然。我可以永不再婚永不生养孩子只抚养小敏一人,你能吗?”
“你在婚姻存续期间就公然怀有私生子,谁敢保证你离婚之后不会再婚?不会再生孩子?你不能!”
“小敏情况特殊,法官定会考虑,谁有能力给小敏更多的关爱。”
方锦如经过反复考量,觉得这是自己唯一的优势。诚然张远有财有势可以提供给小敏更好的物质生活,但是她的优势也是张远不具备的。
张远满脸讥诮,“更多的关爱?你确定?”
方锦如脸色一暗,随即恢复正常,“意义只有那一次,以后再不会发生。”
方锦如的样子,是铁了心要离婚要争夺孩子了,张远怒气勃发,“你以为就凭你,有资格跟我打官司?姓乔的就算养了你,也不见得乐意帮别人养孩子吧。”
这句话不可谓不难听。
饶是方锦如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再跟张远一般见识,闻言也不由得生气,“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卑鄙无耻凡事都往下三路里想。张远,纵使你如今有了一些权势地位,却也不能只手遮天,我方锦如就算无权无势位卑言轻,若是我要鱼死网破,怕是你也不容易招架得住。”
方锦如这番话,说得极是铿锵有力,张远看着方锦如,她这是要豁出去了吗?
“张远,除了小敏,我已经一无所有,我自是要用尽全力。你却不同,你有家庭有事业,你的母亲行将老去还需要你照顾,你的妹妹一无是处却还没有出嫁。在我,事情再坏也不过如此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可是你呢?”
方锦如句句紧逼,“你扪心自问,你母亲生病是谁在照顾?你妹妹闯祸是谁在善后?如果没有了我,你可能家庭事业两兼顾?可笑你只惦记着自己在外打拼的艰辛,却忘记了我也并不是在家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