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如不再理会方梦如,上次的事没有让她得到一点点教训,反而变本加厉。
看着方锦如上了出租车,方梦如慌了,“姐姐,你去哪里,我还没有钱呢,我怎么办?”
方锦如告诉司机一个地址,催着他快开,把方梦如抛在身后。
回到家,方锦如疲惫的把自己仍在沙发里,喘了口气才发现方亚宁和小敏还没有回来。她走进厨房,打算先把晚饭做了。
蒸好米饭,简单做了三菜一汤,她们还没有回来,方锦如有点着急,打了方亚宁的手机。
熟悉的铃声从方亚宁的卧室里响起,母亲竟然忘记带了。方锦如有些烦躁。
她想了想,不能在家里干等着。
“下课的时候,小敏就被她姥姥接走了。”康复学校的老师是这样答复的。
方锦如只觉得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母亲和小敏,会去哪里?
她想到张远,会是他吗?
哆哆嗦嗦的拨出号码,方锦如祈祷一定要是张远带走她们的,起码,在过去的这几年里,张远对小敏只是不理会而已,从未费心伤害过她。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到那声熟悉的“喂”,方锦如的眼泪瞬间落下,“小敏是不是在你那里?”
张远默了一瞬,“没有,怎么了?”
“小敏不见了,我妈接的,她没有带手机,现在还没回家,可是学校老师说早就走了。”方锦如语无伦次。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方锦如说了地址,惶恐不安的在路边等着。熟悉的车子驶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锦如,上车!”张远探出头来喊她。
她急忙拉开车门坐进去。
“我打电话报了警,警察说一小时以前有行凶者当街杀人,受害者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老妇人当场死亡,女孩受了惊,让我们去认一认。”张远显得很冷静。
“不可能,不会的,我妈不会死,小敏不会有事的,一定是警察搞错了,不会的,不会的!”方锦如抱着头,浑身都在发抖。
张远叹了口气,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把车子开得飞快。
“你们是死者的家属吗?孩子在那里。”急诊室的医生指着一个角落。
小敏安静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她的衣服有些皱,但是身上并没有受伤。
方锦如抱住小敏就开始哭。
“孩子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休养几天就会好的。只是受了太大的惊吓,到现在都不肯开口说话,所以一直联系不到你们。”医生向张远介绍情况。
“那么我的岳母……”
“老太太是当场死亡,你们过来认一下,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医生是见惯生死的平静。
“不!”方锦如大喊一声,“我妈不会死,不会的,医生你救救她,她一定不可以死啊!”
“这位太太,请你节哀。”医生的劝说也是公事公办。
张远也劝:“我们先去见见妈最后一面吧。”
方锦如已经无力思考,她抱起小敏,机械的跟在张远后面。看着太平间几个字,方锦如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她把小敏递给张远,“我自己进去,不要让孩子看。”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见方亚宁的一瞬间,方锦如还是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是真的不在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让她喊一声妈妈了。
方锦如想起来出门之前和母亲的争执,她后悔得不能自已。母亲临死前,大概都惦记着方梦如吧,怕自己不肯帮方梦如,即使不让母亲卖房子,她为什么不能说得婉转一点呢?
任泪水在脸上肆虐,方锦如拿起手机,打给方梦如,“妈妈不在了,你到医院来。”
方梦如一时没有听懂,茫然的问:“妈妈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她去哪儿了?”
下一瞬,她反应过来,“姐,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张远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手续我都办好了。”
方锦如仿若没听到,也仿佛听到了,喃喃自语:“等一等梦如,妈不放心梦如。”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方梦如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跟着过来,“妈呢,姐!”
方锦如回过头来,她吓了一跳,方锦如苍白着一张脸,眼神空洞,眼泪已经流干了,她这个人灰暗颓唐,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张远送了方家姐妹和小敏回家,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接到方锦如的电话,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帮助她。
看着方锦如姐妹抱着小敏上楼了,他点燃一支烟,坐在车里迟迟不肯离去,青烟袅袅盘旋飘散,这几年的生活也仿佛遮盖在云雾里一般,让人看不清楚。
小敏一进家门,就跑回自己的房间。方锦如摊倒在沙发上,看着餐桌上的饭菜,想着几个小时以前,她还想着先做好饭等妈妈回来吃,如今妈妈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眨眨眼睛,眼泪已经没有了,只有酸酸的干涩。她的声音,也是干巴巴的没有味道,“梦如,妈妈生前说,把房子卖了给你还债,这是妈妈最后的一点东西了,你要是还有心,就别让她的在天之灵,再为你操心。”
方梦如此时,是发自内心的难过,也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悔改。她擦了一把眼泪,“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卖妈妈的房子,害了妈妈的人要付出代价,问他们要赔偿。”
张远已经问清楚了情况,据目击者说,行凶者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发作起来是六亲不认的。当时事发突然,方亚宁只来得及把小敏护在怀里不让她受伤,自己却没有躲过。
但是根据警察的说法,凶手之前每次发病,不过是精神极为狂躁,打人破坏东西而已,当街砍人致死还是第一次。
如今法医正在鉴定,若其行凶时是在发病期间,则无需负刑事责任。
方锦如想想就觉得讽刺,自己的母亲,就是被一个神经病杀死的吗,而且,对方可能都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这几天,方梦如倒是很听话,她忙前忙后的,操办着方亚宁的身后事。
期间,她去了凶手张涛家几次,每次都交涉无果。
这家人很穷,张涛的父亲已经病故,欠下大笔债务,母亲是个瞎子,早已丧失劳动能力,还有一个生下来就智力不健全的儿子,一家人靠社保过活。
因有病的缘故,张涛也找不到长期稳定的工作,偶尔打个零工,全家做一天吃一天,别说二百万,就是二百块,他也是拿不出来的。
饶是方梦如心黑手硬,油锅里的钱都能找出来花,面对这真正家徒四壁的一家人,她也是无可奈何。
她此时也只有揪住这位看上去很正常的张涛,摇晃着他嘶吼:“你有精神病是吧?在哪啊?你现在怎么不发作,你发作的时候为什么不砍了你自己?”
张涛由于长期患病的缘故,即使是正常不发作的时候,看上去也是痴痴呆呆的,他任由方梦如摇晃,忽而咧嘴一笑。
方梦如耸然一惊,放开了手。她看着这逼仄的房屋,肮脏的环境,破败的家具,不是病就是傻的一家人,忽然悲从中来,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没有人试图安慰她或者赔偿她些什么,张涛对自己犯病期间干的事压根记不清楚,只有张涛瞎眼的老母,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姑娘啊,你来我家哭什么啊?”
方梦如再也忍受不住,尖叫一声跑远了。
殡仪馆布置的灵堂总是千篇一律,就连肃穆都是一模一样的。方锦如一身黑衣,披麻戴孝跪在那里,看着照片里母亲的遗像,照片里的方亚宁目光温婉,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来吊唁的人并不多,方锦如思来想去,没有通知周春林,一则江小曼必会从中作梗,二则母亲大约也不想看见他。
妈妈,愿你在天堂一切都好。方锦如在心里默默的说。
方梦如跪在旁边,所思所想却和方锦如截然不同,高利贷的人已经找过她一次了,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她好看。
方梦如已经知道,高利贷的人要的是钱,其他种种手段不过是威胁尽快还钱而已,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拿她方梦如日夜去卖折磨到死,也还不够两百万。
而不倒万不得已,高利贷不会弄死人。死了人,钱更还不上了。
但是……方梦如紧握双拳,那些人要卖高价,找的客人都是变态。
一定要弄到钱啊!她看着遗像里方亚宁的脸。
张远径直走进来,在遗像前站定,鞠躬,上香,行礼如仪。
方锦如下意识的去还礼。
张远注视着方锦如。她憔悴得很厉害,几天的功夫,已经双颊凹陷,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衰败的气息。张远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他的心,让他有些疼。
方梦如哀哀的看着他,尽管她知道张远要跟方锦如离婚,也说过再也不管她的事,可是张远这几次的表现,却让方梦如又升起一丝希望。
“姐夫。”方梦如的声音里透着凄凉,“妈妈死的很惨,那个人也不用负法律责任,他家又穷,什么赔偿都没有,姐夫,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梦如说到这里,想到自身的境况,眼泪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