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如明知自己不该问,却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以后,会给别的女人做饭吗?”
刚问出来,她又立刻后悔。自己这是怎么了,被方洛丽一番话,就搅合得心神不宁,屡次逾越。
她看向乔岳朝,他面容平静,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说出来的话,亦是淡淡,“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我们活在当下,也只想当下,就够了。”
方锦如勉强一笑。
乔岳朝却又微笑,目光温柔,“你脚都伤成这样了,还跑来跑去做什么?快些回去躺着,做好了我叫你。”
“好啊。”她没有回卧室,那里现在属于乔岳朝,她回了谢阿姨那间房。
小敏来喊她吃饭的时候大是惊讶,“妈妈,你躺在谢阿姨房里做什么?”
方锦如只得敷衍女儿,“妈妈烫伤了脚,行动不方便,谢阿姨的房间离得餐厅比较近。”
小孩子好哄,小敏不疑有他,十分贴心的扶了方锦如在餐桌旁坐下。
乔岳朝虽是第一次做饭,却也是有模有样,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
“试试看,合不合口味?”他招呼母女二人。
小敏夹起一筷火腿笋丝,大呼好吃,乔岳朝笑着用筷子敲她的手,“提点意见啊,我也好改进。”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小敏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笑,“只要爸爸以后能每天陪我们吃饭就好。”
方锦如夹着一根凉拌菠菜,闻言手腕微颤,差点握不住筷子,她咬咬牙,极力保持情绪稳定,却是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一餐饭,小敏去看动画片了,乔岳朝让方锦如回房间去躺着,她也想顺从,可是脚下却有千斤重,完全站不起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蓦地,她听见乔岳朝这样说。
方锦如本能的摇头。
“不能问?不敢问?还是不想问?”
方锦如想到他那女秘书下午说的那番话,心想,豁出去了,干脆一次性问完,就算他生气了决裂了,也好歹给个痛快的。
就算不为她自己,也要为小敏,方洛丽有一句话说得对,真相揭开时那种绝望,不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子能承受得起的。
还没容她开口,他电话响了。
乔岳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方锦如微笑,“我接个电话,我们等下再说。”
“好。”
他拿着电话去了阳台。
方锦如盯着他的侧颜,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一边点头一边笑,面部线条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柔和。
他低声说了几句,方锦如听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他的声音,必是极温柔极愉悦的。
方洛丽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对谁都是一样的好呢?
她依旧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知道乔岳朝挂上电话返回。
“意大利那边有点事,我要过去一趟,明天就走。”
方洛丽说,那女孩在意大利上学。
“你在意大利有分公司?”
乔岳朝一怔,这是方锦如第一次问到他的事。
“差不多吧。”他笑一笑,“走得太仓促了,这样吧,明天我让江南把谢阿姨接回来。”
是了,他要来住,所以谢阿姨就请假回家,如今他要走,自然谢阿姨就要销假,至于老家有没有事情,倒是其次了。
方锦如低头凉凉一笑,也无法责怪谢阿姨,乔岳朝定是付给她一大笔钱,让她配合,不是为着赚多点钱,谁会出来做住家保姆?
方洛丽说,一个男人有钱有势到乔岳朝那样,手底下又有一班人供他驱使,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方锦如忽然一句话都不想问了,就这样吧。
过一天算一天,到哪天算哪天。
她再抬头看向乔岳朝时,已经是满面笑容,“小敏给你买了一件衣服,她觉得你穿了会好看。”
小敏早就一边看动画片,一边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此时听方锦如这样说,急忙走过来,“是我亲自挑的呢,就放在你们的卧室里了,你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看,谢谢你。”乔岳朝弯腰摸摸小敏肉嘟嘟的小脸蛋。
他随即把小敏抱起来,另一只手拉着方锦如的手,一起进了卧室。
方锦如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举起来给乔岳朝看。
乔岳朝满面笑意,把小敏放在床沿上做好,“你先坐一下,我来试衣服。”
试好衣服,乔岳朝忽然把目光转向小敏,“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学?我陪你睡觉好不好?”
“好啊!”小敏不知是计,鼓掌欢呼。
待小敏熟睡之后,方锦如的卧室里春光一片。
她趴在乔岳朝怀里,头放在他的胸膛上,一边享受激情过后的余韵,一边忍不住问他,“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
“不会。”乔岳朝很肯定的说。
“这种事,说不清楚的,万一呢?”
“你很担心吗?”他反问。
“我……”
“你跟我说过你的安全期,我没有忘记,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方锦如只觉得周身的血,在一点一滴变得冰冷,方洛丽,她为乔岳朝堕过胎。
他说,他不会让她受伤害,这意思是不是说,他会小心不让她怀孕,不让她堕胎呢?
方锦如在心底冷笑,他到底,对她,比对方洛丽要强一点。
方洛丽说,外头那些女人,没有资格给他生孩子。
她,也不过是他外头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她承认,方洛丽的这些话,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走吧,我们去洗一下。”
“不要,我很累,不想起来。”方锦如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再回谢阿姨的房间,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分房睡,她还没有那么矫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身边没有人。方锦如一时有几分茫然。
客厅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你半夜不睡觉,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是乔岳朝的声音,温和的,带着一些戏谑的味道。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她那个女儿,生父对她不好,叫我几声爸爸,不算什么。”说得云淡风轻。
他话里说的,不就是自己和小敏吗?她站起来,走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他没有看见她,依旧在讲电话,黑暗里,虽是坐在沙发上,他却腰背挺得笔直。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有趣。”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与身体的姿势极为不符。
他极力劝电话那头的人去睡觉,终于挂了电话。方锦如知道自己该躲开,不能让他看见,脚上却像长了钉子,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来,视线与她相对。他慢慢的放松下来,整个人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声音低沉,“怎么醒了?”
“睡不着,听见说话声,想出来看看。”偷听不是好事,瞒是瞒不过去的。
乔岳朝走了过来,方锦如还是像被钉在地上一般,眼睁睁看他逼近,看他低头俯视着她。
他的黑眸幽深,他的面容平静,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冰冷至极。
“锦如,我以为,你一直都明白的。”他的话说得没头没脑,她却都能听懂。
“你放心,我明白的。”她抬头看向他,梦呓一般的接口,“一直都明白的。”
黑夜里,他们看不清彼此,不,即使是白天,他们又何尝看清楚过?
不过是一具肉体,迷恋另一具肉体,至于对方的灵魂,无需看清,更无必要理会。
方锦如微笑,“我回去睡了。”她向谢阿姨的房间走去。
乔岳朝叫住她,“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
“我希望是真没有。”
“真没有。”
乔岳朝握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摩挲她的手指,无限依恋的感觉,他的声音,比方才温柔了许多,“锦如,你一向令我满意,希望这次也是这样,目前,我的计划里,没有怀孕这一项。”
自然不会有,自己这种女人,哪里配给他生孩子呢,她令他觉得满意,方洛丽,也令他觉得满意呢。
方锦如仿佛明白了一切。
借着从遮光窗帘顶部透进来的一点点灯光,乔岳朝看见方锦如的表情,惨白不似活人,他心里跳了跳,“锦如,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刚才对电话那头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呢,只要是他身边的人,最好人人听指令办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想,更不要乱想,最好是连脑子都没有就对了。
黑暗中,方锦如对自己微笑。
她回到谢阿姨的房间,很快就睡着了。
天色微明时,她又听见客厅里有声音。是了,她从床上弹起来,乔岳朝要走,要去意大利。
她匆忙拉开房门。
乔岳朝正站在厅里,身旁是他那两只高大的行李箱,许久不见的周华也在。
“方小姐早上好。”他神色自若的打招呼。
“你昨晚休息得不好,我不想吵醒你。”乔岳朝的声音,仿佛是在解释。
方锦如却像失了声。
周华笑笑,“我先把行李拿下去。”
方锦如凝视着乔岳朝,她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将是她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乔岳朝。”她连名带姓的喊,“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呢,有吗?”他反问。
有吗?方锦如问自己,“有吧。”她不肯定的说。
乔岳朝深深的看着她,黑眸深处一片平静,仿若大海深处,“很遗憾,我没有。”
“哦。”得到了预期的答案,方锦如点点头。
“你现在就走了吗?”她问。
“是。”他答。
这是最寡淡的对白,方锦如已经没有勇气继续。
“你……多保重。”也只得翻了陈词滥调出来说。
“我到了给你电话。”
方锦如直觉这句话是敷衍。
终于,他出了门,门被顺手带上了,客厅里悄悄刮起一阵风,吹散了他的气息。
他如梦境一般,突兀的来,又突兀的消失。
“再见,乔岳朝。”方锦如对着空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