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闹剧就草草收场了,而属于他们的暑假也开启了。于鸿不想去追究到底谁是导演,如果这样就可以让故事结束,那就这样吧。
八月是个刮台风的季节。台风这个东西,事实上总会比新闻里,可爱而亲切很多。先是黑云压城,巴不得营造出世界末日般的氛围,不带一丝凉风的闷热让人窒息,可当台风真正来临,有时就是那一两个小时的事儿。前前后后酝酿了两三天,搞得人心惶惶,正式亮相的时候,会像小孩一样,噗一声全笑开,然后跳着离开,留下一脸懵的人们。
在不到20平的房间里,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个行李箱,就是章一凡宿舍的所有陈设了。章一凡端坐在桌前,在看一本《幼师保教知识与能力》,黄色和红色标示了重点考点和易错点,还有她写满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奶白色的灯光映在她白皙的脸庞上。那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略带点稚气,但不减她的美丽。清莹秀澈的大眼睛,被又长又翘的眼睫毛装饰着,偶尔的扑闪,灿若星辰,明媚而生动。墨黑的眉毛很修长,微微上扬,眉宇间透出英气。细巧挺秀的小鼻子,再细看时会发现上面散落着晶莹的小汗珠,一颗挨着一颗,像调皮的小星星们在闪耀着。“天可真热呀。”章一凡喃喃道,“下场大雨吧。”
就在这时,吴青青打来了电话的。“丫头,这么晚呀。”章一凡愉快地笑说。“一凡,你知道么,又要吹台风了,天气预报里面是这样说的。”细细糯糯的声音很可爱,再带点鼻音,叫人对这个女孩不由得喜欢起来。吴青青是章小凡的闺蜜,交情有超过十五年的那种,亲如姐妹。
她是家服装小店的老板娘,年纪不大,可是靠着她对流行服饰有着精准的判断,本身对潮流趋势的敏感捕抓,她的小店打理得也是有模有样,正如她所说的,除掉房租等开销,挣得跟普通职员工资差不多,胜在有自由身,又是自己善长和喜欢的行业,做起来当然是兴高采烈,怡然自得。
刚刷完天气预报的她,赶紧给好姐妹打个电话,生怕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章一凡,没做好预防台风准备。“快去超市买点干粮,菜呀什么的。”“好好好,知道了。”章一凡吐了吐舌头,朝空气做了个鬼脸。“不会像上次‘天兔’一样,来势汹汹的,临近咱S市时,就像被无形的保护罩弹开,直接就翘班走人了,除了一小屁股的凉风,什么也没留下。”章一凡打趣着,谁叫吴青青上次夸张得从网上直接购买了两大袋的零食干粮,收到快递的章一凡,吓得是一愣一愣的。“这很难说嘛,咱有备无防,你呀少贫嘴了。”吴青青故作生气。“好好好,我家的吴大娘。”“又叫我大娘,不管你啦,不准叫。”她们你骂一句我损一句的打闹着。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那街边一邻居学霸小伙,不负众望考上北京大学,开了整整三天的流水席,办饮宴款待嘉宾,就设在他爸是开烧烤档口。现在那烧烤店都成网红店了,走红的就是贴在店门口的歇业通知。就是很普通的手写通知嘛,就写告之新老主顾,因要送儿子上京到学校报道,所以歇业几天。我都有点搞不清楚大家关注点在哪里呢?字是漂亮的手写隶书,他爸写这份通知时,肯定是乐得合不拢嘴,下笔如有神吧。一会照片发你微信上。”吴青青跟章一凡拉起了八卦,滔滔不绝了。章一凡安静地听着,最后嗯地回应了。考上北大,多大的喜事呀。章一凡心里想着,真够资本去炫耀呢。
“周未就别关宿舍里复习了,天天不是上班就是看书,会闷坏的。再说了,考试不是在11月吗,还有三个月时间复习。”吴青青停顿了下,接着说:“要不来我店里陪陪我呀,怪想你的,咱们到时再商量商量十月一的旅行计划。”“好的,听你的安排,亲爱的。“;章一凡笑着回答。“那早点去超市看看缺少什么的,赶紧买回来。好像要下雨了呢。”“你早点休息吧,挂了啊。”
结束了通话,章一凡来到窗前,才发现风已经刮了起来,驱赶着街上的行人,把人们的衣衫吹得鼓鼓的,连迈步都得弓着腰显得十分卖力。树枝们像开了派队一样疯狂曲扭或粗或细的身体,叶子们齐唱着哗哗的歌,相互摩擦撞击,黄色的叶子纷纷飘落,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枯树枝,很快在地上铺上厚厚的一层。妩媚的闪电,在远处的空中,扭动着白得发亮的身姿,一阵阵闷雷由远及近。
看来外出是不妥了,章一凡拿着手机对着窗外录了一条短视频发给了吴青青,紧接着又发了条语音“亲爱的,我出不去了。还好上次的干粮还有不少呢。不用担心我啦。”很快的,吴青青回复了“你看你离了我,你该如何是好。”
又收到吴青青发过来的相片,大红大红的,章一凡点开,原来是走红的歇业通知。字写得很好看,内容很平实,简单的几句话,还以为人家是多么浓墨重彩地广而告之呢,章一凡带着对店老板的歉意,细细地欣赏起店老板的书法来。看着看着章一凡脑海里浮现两张朴实的脸,一张是青春活力四射的少年郎,劳苦人家的孩子,他的坚毅和智慧,让他在人群中也是引人注目的。是个懂事的孩子,真好!另一张满脸风霜,憨厚而老实的中年人,像极了章一凡的爸爸。
会不会三年前的爸爸曾经计划着放榜后,在人群中骄傲地指着红榜上的名字,大声地说这是我女儿,考得不错吧,啧啧。会的一定会的,他是那样相信他的女儿,他的宝贝女儿,一直那么优秀的女儿。要不然,他就不会在高考结束后,满怀希望地跟章一凡说,如果成绩理想的话,是不是会选择离家近的学校……“不!”章一凡蹲了下来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拼命地摇头,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对记忆里爸爸问话的回答,还是叫自己别去想那些事。滚烫的泪水从纤细的手指间流出来,越来越多,指上的泪水顺着手腕,像蜿蜒的小溪最后滴落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章一凡站了起来,身体轻微地晃了下,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眼睛红肿着。她累极了,像是负重登山的人,倔强地爬了许久,不得不停了下来。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的章一凡枕着自己的手臂,很快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