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镇是特殊的,南容后带的第三个食客是水部曹的,这一位和农耕部两个不一样,农耕部的两个人比较有特色,一个是像个隐形人,还有一个就是朱呆子这个被众人排在外的,水部曹的这位是除去那位呼声最高,也是这群人里最为清高的一个人。
当时带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容后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和莫云卿十分相似。
这一路三个多月,这位凉姓举人的行为举止都特别的不引人注目。他的存在和不存在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他在这个群体里,却又像不在这个群体里一样,有事,他都是站在外围,从不以个人观点为观点,要他说点什么,他都是以全局来分析,从来不给直接的答案。
这种清高在一众食客里显得特别的不起眼,好像是没有主见,却是最有主见的人。因为他清楚,并不是你说了怎么样,别人就会怎么样。反而他分析完了以后,众人会下意识的顺着他的分析去做决定,南容后就是看中了这个人的看似清高,实为俊杰的气质所吸引。
他姓凉,单名一个承字。
南容后还在纠结于两个方案里为难。不过她并没有为难多久,因为她知道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可以用的人,就是这位凉承。南容后向来就是暂时没有答案,那就不去纠结的主。这次也是一样。想了三天没有答案,就直接带着三个食客,还有北冥安一同出城。
他们出城的工具十分简陋,也就是两辆无顶的简易马车。相较牛车,这个车算是好很多,众人也没得挑。
这马车没有顶,所以车身特别的宽,其实也就是三个轮上边托了一块很大的板。为了稳当,那板上还固定了三排条椅,这样一来,南容后正好可以坐后边的短长条,四个男人,一左一右各两人。
凉承坐在宋举人的边上,朱呆子坐在北冥安的边上。凉承的存在感几乎比宋举人还要薄弱,南容后也不提出来做什么,就是让侍卫驾着马车绕着金林镇外龟裂的最为严重的田转动。
后边的马车上安馨和琉鸢还有几位侍卫挤在一起。行驶的时间久了,就让前边的马车停一停,然后替南容后送点水过来。这个月份的阳光还是很毒辣的,所以南容后全程都戴着白色的帷帽。歇息的时候,安馨就拿着小扇子在边上给她扇风。
南容后看着那扇子,也不说话,时不时就叹口气。
叹的气多了,北冥安终于在傍晚时,一行人坐在一片干涸的河岸上问了出来:“今天一天把这三个月的气都叹完了,遇到困难,不防说出来。”
南容后笑了笑,然后有些诧异一样的说:“啊,有叹那么多的气么?你别这么夸张。”
北冥安见她笑的很虚弱的样子,这一天逛下来,天气那么热,不亚于平时的赶路。确实累,虚弱也正常,正巧南容后还是特殊的时期。
“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公主有事可直接与小生等人一并商议。帮不帮的上忙另说,至少大家一起想法子也是不错的。”
朱存志和北冥安还有南容后已经很熟了,所以相处起来也相对要随性许多。
南容后目光在朱存志和北冥安的身上过了一圈,最后落在凉承的身上。
凉承原本是坐在那里,一派的不和群,一派的清高。被南容后这一看,他的神情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微微点了下头,算是附议。
南容后难得见凉承有表情,心道这一天没白转。便收回目光,笑了笑,垂了眸看着地上的某一处道:“确实有个难题。”
说着,南容后从边上捡来了个树枝,地上没有草,地面很干,有些泥田都晒成了细沙,南容后拿着枯枝很容易就在地上画起了图来。
起先众人还不太明白,南容后在写或画什么,等到南容后把整个图大至的画出来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这是北堂国的地图。虽然不含最外线的以北以外,以南以下以东以西的具体位置,但是这图确是明确的将北堂最主要河脉图经的版图全画了出来。
在众人的惊讶中,南容后开始在北堂国最北方的一条最大的淡水河为起点,开始蔓延开来,在场的人几乎都很熟这条线路。
水和农是分不开的,有水的地方,产量自然高,所以这条河脉周边是哪些城镇,这几个人再清楚不过。
南容后画的随意,画完这条河后,又在版图的东南方延伸版图。画过北堂的边境,南容后还是没有停,直到将南巢国的一条流动河画出来,才算止。
北堂国的地图他们熟,可是南巢国的他们却并不熟,所以只看出那是条河,却也不知那具体是什么地方的河。
南容后画好后,抬头看了眼众人,然后在南巢国的那条河画了个圈。
“你们可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河?”
三人除了凉承外,都下意识的互相望了望,心有有猜测却不是完整的答案,这时一直置身事外的凉承也不知从哪捡了条树枝过来,指着南容后画的那个圈边上画了条线。“这里是北堂国和南巢国的分界线,这条何是从南巢境内出来的。所以这条河是什么河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坐哪里来。”
很凉承式的答案,南容后十分赞赏的看着他,点头道:“没错,它是南巢国的河。安公子不是问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就是这个。”
北冥安不解的锁了眉,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什么意思。倒是边上的凉承拧了眉好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的松开了。接着又紧紧的锁了起来。
南容后知道这个人想到了她在想的事,便也不再兜圈。笑了笑道:“金林镇的水其实很好治,只要从这里接上河道,逆引水到金林镇,再从这里将水以环围式四散而后聚,形成水库式存储,这一块地,这里,还有这里。不出半年,就可以化为农用地。当然,这只是一个方案,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将这里,这里挖通,衔接北堂上游,这里。等到我们去北方的时候,再从北边将这个位置打通,同样用逆引式打通。这块地,这块地。至少在水通后半年内就可以化为农用地。”
南容后说完后,将树枝丢到一边。另四个人还看着地上的图发呆。脑子都有些不太清楚。
好一会,一直都不直接参与的宋举人开口道:“这两条线重叠的部份并不多,只通其中一条,都只是解决一部份问题,两条都通,这里的灾情几乎可以完全解决。只是这个逆引水要怎么逆引是个很大的问题。虽然我对水不懂,但就这个位置,这个位置,还有这里,要打通几乎都要用到逆引水的方式。不然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南容后笑了笑,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看了看另外三个人。
另外三个人意外的保持了和宋举人一样的意见。只是没一会凉承突然道:“从南巢引水过来,北堂的水源就握在了南巢国的手里。如今两国虽修好,但是水代表的意义却无比重要。但水若是引过来了,金林镇就周边的这几片田,我要是没说错,都属官田,官田的收成是不扣民留,产出的绝大部份都能算入净国产,多这一整个区域的地,足以拉高全国总产三分之一。这是一个很庞大的数据。”
凉承的话很正确,南容后就知道这是个人才,他指出了所有的优势也说出了不好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的分析总偏向还是不赞同引南巢水的。
至少从国家大体方向来说。
北冥安也沉默了好一会,才看着南容后道:“南姑娘有逆引的方法么?”
南容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北冥安,北冥安被她这一看,心中就有了计较。
“我会写折子送去父皇那边,先挖河道。两条都挖。”
南容后有点惊讶,北冥安甚少会这么有主见,也很少看到这么坚决的样子。但看他这样,似乎有很大的信心能说服北堂皇一样。
南容后这一圈逛下来是有私心的。她这帮北堂一发展,南巢原本就干不过北堂,但如果北堂收成最好的一片地仰仗的是南巢国的水源,那么就不一样了。好的话,两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她也不怕北堂万一觉得被南巢牵制不好,直接想掌控这条河。因为这条河的上游在南巢国最南方,可以说是横穿南巢国的。要想控制就只能直接攻下南巢整个国家。
南容后觉得,只要给莫云卿缓个这么三年,南巢国就不一定是北堂国能啃得动的骨头。
人生处处都是赌局。南容后在进行一场豪赌。她要的和平远不是十年这么简单。
“有安公子这句话,我了就放心了。成了,今天就这样吧。回城了。”
回马车的途中,凉承有意的走到南容后的身边。“公主利用了小生一个下午,小生却并没有完全公主对小生的寄望。”
南容后因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所以呢?”
“公主不生气?”
凉承的表情没怎么变,但语气却有一丝的不同,南容后笑了笑说:“目的达成了就好,再说了,赞赏你了不只是希望你能为我所用。”
凉承拧了眉,不太明白南容后的话,南容后笑了笑道:“有一天你总会有答案的,在你站在更高的位置的时候。”
那时你应该有机会知道南巢国有一个名叫莫云卿的人。南容后没有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