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来到何府,当年门厅显赫的何府也逐渐没落,虽然往日的风采还在,但早已经外强中干。花重小心翼翼的和素问走进来,画眉留在宁府做为司徒野的人质,没有人知道宁府有人回来过。
花琼看着面前带着斗笠的身影,“你可是、可是三姐吗?”
花重满含泪水一笑,摘下斗笠便开到逐渐老去的花琼,“四妹,还好吗?”
“三姐,真的是你?”花琼激动的流出泪水,“三姐,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我都担心死了,每次去看大姐,我这心里都难受的很,想想当初在宁府的日子,虽然说我们并不和睦,但好歹也是我们最平安的时光。”
花琼像是一个普通妇人一般,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反倒是花重历经风雨,多多少少有了些尴尬。素问连忙上前宽慰花琼,“我们这次来并没有打算长留,主要是来看看你和花颜!听说她病的很重?”
花琼垂下头,神色忧愁,“长姐的病恐怕好不了了!”
“她到底得的是什么顽疾?”花重焦急的问道,“当初她虽然身子单薄的从宫中出来,但好歹也是健健康康的,是不是清修的庵里太过辛苦?”
花琼摇了摇头,“当年周易纬向长姐表明心意之后,长姐本来并没有太多的反常,而且似乎对周易纬也有一些情谊。但是突然有一天,长姐从集市上回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天。出来之后遣散了所有的丫鬟,就连一直在身边多年的蝶舞,也被她找个人家安排了。”
“宁府中的旧物全都被她擦拭一新,她的旧时衣物也全都尽数捐给了难民。就在周易纬和我说她行为反常的第二天一早,她便在屋里落发了!”花琼捂着脸哭起来。
花重皱起眉头和素问对视一眼,这样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仿佛像是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才会扫去一切痕迹一般!等等!花重恍然大悟,不久于人世?难道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病?
花琼与何夫人告命之后便带着花重重返凌云寺,走过那片树林,花重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西凉无言,那个时候的他还百般落魄的被人追杀,死赖在自己的马车上不肯离开。自己被迫救下他一命,却纠缠了一生的盘根错节。
“又来到凌云寺,心中不免有太多感慨!”花琼笑着看向花重,“三姐可还记得当年帮我来凌云寺?”
“自然记得!”花重怎么可能忘?“若非那次带你来,让你明白了他的心意,恐怕这一辈子你也不会如此平安长乐。”
花琼垂下眼帘,神色中多了几分落寞,“不瞒三姐,这些年来每每想起他在树下的模样,我还能感受到当年那殷切的目光和心动。或许是第一次,所以永远都难以忘怀。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做了一万种假设,可是却没能知道结局到底是哪一种!三姐,我会时常记起他。”
花重心中有一丝奇妙的东西生出藤蔓,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其实欧阳飞燕也曾心生情义?但是告诉她了又能怎样?如今半生已过,她已为人妻人母,而他也已经含笑九泉……
“物是人非而已!”花重拍了拍她的手,终究没有说什么。
凌云寺中已然香火袅袅,但是比起昔日万安城的天子脚下的喧嚣,却差了太多。花重随着人流走进寺庙,那棵当年欧阳飞燕站过的树还在,那级永嘉站在上面朝自己笑的台阶还在,那个自己上香的香炉依旧盛满香灰,寺庙都不曾改变,那到底变得是什么?
花重看到一队僧人从佛殿内走出来,直到最后一个,花重心中猛然揪了一下。那僧人抬起眼帘愣在原地,看着花重白色的身影不由的红了眼。花重一步一步走上前,也有些情难自禁,“故友,好久不见!”
这僧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不见的周易纬!当初那个总是围着自己缠着自己交给他更多功夫的少年,那个凡事都要抢第一,争第一的少年,那个身手了得,出身富贵的少年,那个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少年……
那个少年,如今削去一头乌发,侍奉于佛前!
周易纬裂开嘴,笑的有些僵硬,眼角满是岁月的见证,“宁施主,果真是好久不见!”
宁施主,不是县主,不是主子……
花琼见花重呆愣的神色,便知她心中不好受,连忙上前说道,“情空师父,我们是要去看莫语师父的,不知这一次您可还和我们去吗?”
周易纬瞟了眼花重,“花琼施主,贫僧每次都会和您一起去看莫语师父,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故人相见不易,能多见便多见一次吧!”
遂,周易纬去知会方丈,花重便等在门口。里面方丈的一直沉默不语,周易纬站在地上迟迟未动。一时间气氛就冷却下来,但是却是让人平心静气的宁静。花重不知道方丈能否体会周易纬和花颜的感情,也不知道这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清规戒律是不是触怒了他。
正当花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只听到方丈意味深长的说道,“情空情空,老衲给你取这个法号就是怕你不能斩断情丝,如今想来却是老衲错了。一步红尘,一生牵绊,你本就是为了她才会落发,又怎么会情空呢?只是缘起缘灭只见尽数都是祸患,情空,你好自为之吧!”
周易纬双手合十深深一拜,走出房间随着花重等人除了寺门。林间的阳光有些幽暗,透过茂密的树枝落在地上,已经接近深秋,但是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
花重不时的看向周易纬,总是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但却发现他根本不是从前那个爱说爱闹的少年!已经成熟稳重,亦或是经百千劫之后的落寞,花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单薄而突然的问道,“你很爱她么?”
周易纬一愣,点了点头,“本来很爱,但是如今师父说要四大皆空!”
花重不由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点头?你是因为她才出家,如今还当真顿悟了不成?”
“不是顿悟,而是觉得没了她,青灯古佛也好!”
这次轮到花重愣住。
“若是爱便轰轰烈烈,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周易纬侧首看着花重,“一切都是因为她,不论出家与否。没了她,出家又何妨?”
“那若是她死了呢?”花重声音颤抖。
周易纬勾起嘴角,笑的极淡,“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素问在一旁瞟了周易纬一眼,眼神中带着复杂。
当几个人来到庵中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庵中人数不多,是凌云寺少有的安静和恬淡。打扫枯叶的小尼姑看到花重不由皱起眉头,刚要询问却见到身后的花琼,脸上一惊,“师父!师父!花琼施主来了!”
一位年纪稍长的师太走出来,眉宇间带着几分释然和凝重,“阿弥陀佛!花琼施主,你可算是来了……”
花琼皱起眉头,“师太,可是我长姐有什么事?”
师太皱起眉头,瞟了眼目光如水的周易纬,“莫语她如今缠绵病榻,怕是时日无多啦!贫尼还担心你近日不来的话……阿弥陀佛。”花琼一时间没了话,见到花重格外面生,“这位女施主是?”
花琼连忙介绍,“这位是我家三姐。”
“原来是宁三小姐!”师太大为吃惊,“贫尼虽然身在佛庵,但却深知宁三小姐大名。”
花重双手合十,恭谨道,“多谢师太照顾我家长姐,只是如今花重身上带有兵刃,实在不便拜见佛祖。若有机会必定亲自礼佛致谢!”
师太微微一笑,“施主有心便好,若是施主不嫌弃,请看过莫语之后来贫尼房中一趟,或许施主眉宇间的愁容会有所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