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阳！葵阳！”
还没进门声音先到，葵阳从窗户探头：“我的大王你怎么来了？没在那坦白从宽？”
“哎呀这些先不要说啦，我有事，有急事跟你说！”
彼时仍是夜里，葵阳神色越发慵懒，她看着急吼吼的桃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的话惊到了，因为她说：“葵阳，我有男人了。”
“啊？”
“我说，我决定对个男人负责，需要你帮忙。”她边说边往她的躺椅上坐，调整个舒服的姿势，身子一瘫就要闭眼，“我去那边一趟，你帮我看着点，估计很快，很快就能回来……”
“等……你给我等下，什么负责？你对人做什么了就要负责？还有，男‘人’？确定是男人不是男妖？”葵阳蓦地瞪大了眼，“我的天，不会是……”
“嗯，就是他。”
葵阳一下冲过去，扯住她，“大王，桃花，这种玩笑可不好玩。”
“我没开玩笑。”桃花歪头看她，“我很认真。”
“他是人！”
“嗯，还是个和尚。”
不过很快不是了，嘿嘿，他们都酱紫酿紫了，得还俗了吧。
“你……”葵阳难得正色，她眉心微拧，“桃花，你知道人跟我们的区别吗？他们很脆弱，随时会死，就是不死，最多不过百年寿命，他们会老，老了会难看，会病弱，如果你贪图相貌或是才华，这些都不过是短短十几年就没了。”
她沉了些声音，“还有，人间男子最薄情。白蛇的事你忘了？要不是他那相公硬要试探，她怎么可能喝雄黄酒化形？好，这事太远，我拿近的跟你说，狐族有个爱上人间书生的妖，为了那书生不惜给他偷那什么科举题目，那男的花言巧语迷得她失了心神，结果人间中了状元，立马就做了皇帝女婿，你自己说，那狐妖什么下场！”
桃花顿了下，“魂飞……魄散了。”
“被谁害的！”
“道士……”
“牛鼻子老道是谁找的？！”
“那……书生。”声音越来越弱，她们当时八卦那狐妖，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傻。
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毁了几千年的修行，最后半片魂魄都没找到，忒不值。
可……
“他不一样。”她皱皱鼻子，脑子里又想起和尚的模样，他最是心善，照顾他的小半月里，她可见过不少山民找他救济或者看诊，他自己身上有病根不说，对那些山民有求必应，看诊给药不说，不收钱也不说，有些病情严重医治不过的，那些山民还得倒打一耙……
唉，想到就气，也就那呆子受这欺负！
她想着想着就走了神，脸上神色一会愠怒一会笑，这个状态……
葵阳不禁皱眉叹气，“我就知道得出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闯祸不罢休的主儿，好啊，就算你真看上他了，你告诉我你怎么负责？妖界一日他那边就一个月，你又不能随意去妖界，就靠着这么睡着了去找他？万一有天过不去了怎么办？”
桃花也渐渐正色，顿了下，她说：“葵阳，你说的这些，基本都是我还没想的……”
“那你还！”
“你先听我说嘛。”她笑了笑，反手在葵阳手腕上拍了拍，她亵衣的袖子长了些，遮住小半的手背，衣料华美舒适，这是妖随意可变化出的。
跟和尚的粗衣不同……
“葵阳，”声音不觉低了些，她看着好友的眼，道：“我们认识有一千多年了，你看起来懒洋洋万事不放在心上，但我知道你思虑周全是个极靠谱的家伙。”
葵阳红唇微抿，没说话。
她继续说：“你办事比我牢靠，也向来比我聪明，所以你也知道，我做事鲁莽，早些年更是全凭喜恶，这些年稳了些，但还是不牢靠，好比现在，我一下想不到那么些问题和法子，老实说，我也不懂什么是情爱和喜欢……”
“花儿……”
桃花认真真看着她：“可我清楚我心里的想法，我想见他，想跟他一块待着，他看画册我吃点心，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待着也好。”
“亲他的时候，我这里……”她抬手捂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我这里跳得好快啊，比我打架累得快断气的时候还快，我想我大概是病了，不见他，想，见了，总觉得哪里不够，想再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好抱着他，让他眼里只看着我……”
手臂落下，她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就是这双手，扯开了他的衣服也……抚摸过他。
抬眼，一双桃花眼里亮晶晶的光，“葵阳，我知道这些心情和想法，是真实的。”
葵阳张张嘴，最终叹息一声，“你啊，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没想到，我这傻大王，竟然也动了春心了？”说着语气带了些调侃，桃花便知道她已经不反对她了，也松了口气，她摸摸鼻子，“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说的那些，以后遇到了再说，反正总有法子解决的，再说了，我这当务之急，得先去让他还了俗才是，咳咳，不跟你多说了，老桃那边替我打个掩护啊！”
说着重新躺下去，还拿毯子给自己盖好了，闭了眼这才说：“好了，施术吧。”
“等一下，把这个带上。”葵阳把自己的发带绑在她的手腕，“我不反对也不代表我赞成，但就这么让你去我心里总不踏实，你带上这个，看看这种离魂状态下能不能跟我联系上，还有老桃那边，我要挡不住了随时会喊你回来，你算着点时间。”
桃花点头：“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足够了！”
在躺椅上准备好的时候，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得厉害，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重新复活了似的，她不觉嘴角勾了笑，在葵阳妖力覆盖下，很快陷入了沉睡。
已经习惯了的瞬间的黑暗，她迫不及待的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亮光刺得眼球疼了下，“嘶……”她一下闭了眼。
“喂，你是谁？”
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
桃花愣了下，慢慢睁开眼，先看到小庙门廊上蹲着打盹的貔貅，再就是院墙下站着的翠色衣裙的女孩子。
天气寒冷，女孩子的装束显然单薄了些，冻得两颊通红，嘴唇发白，此刻看着桃花的眼神带了明显的戒备，“喂！我问你话呢，你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
桃花眨巴眨巴眼，“你是……春杏？”
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今天这小姑娘换了衣裳又梳理了妆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反应过来也没几分好气，她可还记得那一日摩云山下，那牛鼻子老道就是她带去的，还有……
她总往九荒山上跑，有事没事爱找长留给她解个签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奸！
那春杏却是不认得她，只觉得她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寒冬腊月里她穿的一身粉色的裙子，看起来就冷，但……好看极了，布料一看就贵，是镇子上都没得卖的那种！春杏暗自猜测她一定是哪个大家里的小姐，是富贵人家，女孩子家的攀比和隐隐的嫉妒让她对桃花做不出友善的态度，当下哼了一声，“你怎么认得俺？罢了，好心告诉你一句，快下雪了，俺们这里下大雪是会封山的，你要命的就快些下山！”
下山？
桃花眉一挑，转身就往庙门走，懒散散的说，“谢了，不过我就是要上山的。”
“你……你要去庙里？你要找长留大师？不……不行！”那春杏径直挡在她前头，张开手臂不让她过去。
“让开。”
她心情很好，不动手。
“不！俺不让！”春杏走近了看，但见桃花一身单薄衣裙也并不妨碍她脸色红润润的好看，近了看更能看到她皮肤白嫩嫩，一双手，手指纤细好看，与她们村里干惯了农活家事的女子都不同，当下她更激动起来，“大师闭关静修！说了谁都不见！俺已经敲过门了，大师不会见你的！你不要白费功夫！”
桃花眨巴眨巴眼，“哦。”
说着一矮身从她胳膊下过去，伸手就去推门，春杏一下扯住她胳膊就要把她往后拉，“你这妖女！寒冬腊月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女子！你再不走俺喊人来轰你！”
桃花定住，缓缓转头，“妖……女？”
“对！俺说的就是你！”
“哦，谢谢夸奖。”
“你……你！俺告诉你，大师生病后一直是俺给他送饭食！你别想去打扰他休息！”
他生病了？
又病了？
还是说跟她一样……
念头一乱，被这春杏一直扯着胳膊胡搅蛮缠的她就没了耐性了，胳膊一甩把她甩出去一步，她上去推门没推开，反锁了？
简单！
勾勾手指的事，还指望挡住她？
春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就这么开了门，惊得手指都打了颤，“你……妖……妖女！”
桃花大摇大摆进去，轻车熟路的朝长留房间奔去。
“长留！长留？我回来……”
一推他的门，却也是关着的。
她在门口站定，抬手叩门，“长留？”
身后，气喘吁吁跟过来的春杏恶狠狠的说：“别敲了！长留大师在静修！你快走，快跟俺出去！”
说着就想再次去扯桃花的胳膊，却被她一回头的眼神骇到了。
桃花微眯了眼：“佛门清净地，不宜见血。趁我脾气还好，滚！”
春杏堪堪退后几步，害怕过后是更深的羞恼，她涨红了脸，大声：“果然是妖女！戾气那么重！什么血啊血的……长留……长留哥才不会见你！”
许是故意的，她不再称呼长留大师，而是用了个似是而非的“哥”，桃花耐性彻底给她磨没了，却深知不能动手，头一回这么忍了回去，不搭理她，转身继续敲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头呢，难道是生我气了？”
她想起戏折子里那些个风流才子哄姑娘的话，轻咳一声，“我知道那日我不该不说一声就走了，你开门我给你解释……”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说负责就负责！“
里头还没动静，她眼珠一转，使出杀手锏，”长留，我是桃花，还记得不，你相……“好啊……
后面俩字没说出，里头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突然倒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