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满意地点头，压了压手，“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拍卖。大家可知道，何为拍卖？”
场中无人回答。
“就是，”她拿起手中的小木锤，重重地敲在她面前早搬上去的一张小桌子上，桌子上平摆着一张他们配乐时用的，发出沉闷的一声金属声，“一拍就卖！”。她怕这里太大，人又多，又没有扩音设备，后面的人听不见她拍桌子的声音，只好拿一只来放大敲击声，好在平铺在桌面上，也没有多少余响。
她进一步解释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以一个底价起拍，每个人都可以出价，出价时请举高你们手中的座位票，票上有号码方便我等记录。如果有人出的价是最高的，没有人再加价了，我数三声，敲击在这个上，就表示成交。拍下者可以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可以报上姓名地址，明日我等会到府上钱货两讫。”
台上共站有八名演员，旁边还有些侍女捧着演员们替换角色时调换的服饰。拍品从最末的女官服饰开始。
“七品文官官服一件，长四尺一寸，宽二尺二分，含帽，麻锦制成，底价三十币起拍。”或许刚开始大家都觉新鲜，或许是最末的女官服饰上不了什么台面，这一件衣服竟然无人出价，卓夕遗憾地请演员回到后台换下服饰。
“麻锦嵌黄玉腰带一条，钩带为玉，长二尺，宽两寸，底价六十币起拍。”后面陆续有夫人羞羞答答地举起票牌，小声出价。卓夕听了几次听不清于是高声到，“为免夫人小姐多费口舌，无报价者，按一次出牌加价十币计，各位大人夫人小姐们可有意见？”
此举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于是这条腰带被一名小吏的夫人以九十币的价格拍走。谁都知道这钩玉腰带虽为女官饰品，但买回去只能给自己的夫君配带，那些未出阁还蒙着面纱的少女，有谁敢买？
孙瑶见璟汰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拍卖会，就知道他并没有把这些女式官服放在心上。后面几家有眼力劲的见前面的人并没有阻止这女式官服的拍卖，也心知这只是些玩物罢了，又不是真的当朝官服。于是随着衣物饰品的增多，也随着女官级别的升高，服饰价格也渐渐地随之升高，拍卖的人渐渐多了，谁还记得谁买过什么？就是有好些服饰冠带被蒙面的少女拍走了，也居然无人再侧目，更无人记得了。
真正进入佳境的是武则天从少女时期到登基后的服装和首饰。
“这一件，是她当才人时的服饰，长三尺二分，宽一尺五分，袖长一尺九分，天丝制品，颜色橙色，明媚活泼。底价一百布币。”底价一出，众人哗然，一百布币，够普通百姓一家五口生活一年的。但很快就有人举牌，“一百一拾”、“一百二拾”、“一百三拾”……这件衣服颜色鲜明、华贵大方，出席皇家宴会绰绰有余，夫人小姐竟相争拍，一直喊到了二百三拾，
才被二等座上一位小姐拍得。卓夕席中没有一位是认得的，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事后若翻一翻售票员登记的座位销售记录，要查明身份亦不是难事，只是她向来洒脱惯了，完全没有利用此番机会结交权贵的想法，是以也从未认真看一眼那登记薄。
“此为武才人头戴的金步摇，长三寸，纯金打造，金重三两一钱，起拍底价三百币。”
众人又哗然，但此次哗然的是那些男人们，夫人小姐们倒没什么感觉，她们常与首饰打交道，却知此纯金饰品底价并不算高，尤其是那手托托盘的侍女托着金步摇在全场每个人眼前掠过一遍后，无不发出惊叹的啧啧声。于是起拍之时，几十只牌举了起来，有人更是高喊“五百币”，瞬间票牌倒下去大半，只剩三面，一人喊，“五百五十币。”
另两面倒下，忽又一面举起，“六百币。”
“六百五十。”
“七百币。”
没有声音了，“七百币第一声，七百币第二声，七百币第三声。”啪的一声，卓夕敲在铜上，“七百币成交，恭喜这位公子，获得此金步摇。若是以此赠佳人，定能抱得美人归，卓夕在此先恭贺公子早日得偿所愿。”众人哈哈大笑，那年轻公子臊得满脸通红，但明显被说中了心事，只低头不语。
“武昭仪翠玉手镯一双，翠玉乃玉中之王，不仅养颜美容，更可延年益寿。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在座各位都是此中行家，小女便不多言。此件六百起拍。”这时已没有人惊呼了，翠玉难得，如此通透澄碧的翠玉更是难得，众夫人小姐已经纷纷出手。孙瑶看了一眼坐在右边身侧的太子妃一眼，她果然心领神会，一路拍到了一千一百币才拿下。
“下面一件，是武昭仪头面一套，含红宝石额饰、挑心、顶簪、分心与钗簪各一件，掩鬓与侧簪各两件，一共七件，共含纯金七两二钱，红宝石长七分宽五分。起拍价八百。”此物一出，众夫人小姐哪个能按捺得住？夫人要拍回去给自己女儿添妆，未出阁的小姐更不必说，如此宝物拍回去自己日日看着也是一种享受。喊价一路攀至一千八百，长公主驸马罗琼面如冠玉、眸似墨石，一口咬着那周大夫人的出价，总是一言不发在周大夫人的出价上加十币，最后周大夫人在他面如沉水的神色中败下阵来，被罗琼以二千五百一拾的高价拍下。长公主在一旁喜笑颜开，位置在正中的老夫人也含笑望了此二人一眼。
“下面一件，是武皇后所戴护指，共六件，以纯金镶嵌各色宝石共二十八颗，金重二两八分，底价二百币起拍。”底价虽底，但性价比不高，且时人没见过此种护甲，难以一下心生欢喜，是以拍的人反而少了，以长公主之女罗晗郡主五百八十币拍得。
“最后，是武皇登基时的龙袍皇冠和她身为皇后时的凤袍凤冠。”
两个演员上台，转身，一阵沉默后，所有女士们都失控地疯狂尖叫起来。
“一人难以分饰二角，所以，我特意请了这位凤馨姑娘临时扮演武皇后。”
她们尖叫的对象不是龙袍凤冠，而是那个临时充当武皇后的模特。他身着红色凤袍，头披霞寇，肤如凝脂、眸如墨玉，一抬眼，两痕秋水便潋滟了绝代的风华，虽仅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已令天下红颜尽失颜色。
孙瑶刚刚涌起的兴致慢慢不着痕迹地褪了下去，侧脸看王上，但见璟汰隐隐现出的铁青脸色，暗叫不好。
“龙袍长九尺三分，宽两尺三分，上绣金龙，共用去金丝线九两；皇冠以二十五两纯金打造，上坠珍珠旒一十根，每根坠八颗南海明珠。”
随着她一句一字地解说，场上的观众无论男女，都慢慢冷静下来，有的面露疑惑，有的脸上还出现了恐惧神色。
她仿若无视，继续说道，“凤袍长五尺五分，宽一尺九分，上绣金色凤凰旋飞九天图，所用丝线五两二钱，凤冠同样以二十两纯金打造，样式为百鸟朝凤，共尾坠九十九颗小珠，中间一颗南海珍珠直径为一寸。”
“此四样宝物底价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人站起身来，大声道，“大胆！何人竟敢私制龙袍凤冠，居然还要大张旗鼓在此拍卖！你不要命了么？！”
卓夕笑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吴名勐。”
“这位吴公子，何以言私制龙袍凤冠？后果又如何？”
“我朝律法，除王上王后外任何人不得私制龙袍凤冠，违者九族皆诛！”
底下一个声音飘然而出，“姑娘，你还是不要拍了吧。”
她笑意吟吟，“既是今日的拍品。自然是要拿出来拍的，就看是否有人敢出价了。”她顿了一下，无视吴勐的犀利眼神，“此四样宝物为合为一件进行拍卖，拒绝拆封。此件底价为——无价。”
众人松了一口气，吴勐说，“既是无价，如何拍卖？”
“如有人能出无价之价，自可拍得。”
“何为无价之价？”
“天底下无价之物何其多，端看是否有人舍得，有人舍不得。”
“即使有人拿出无价之物以物易物，但龙袍凤冠终是逾制，何人敢买又何人敢用？”吴勐又道。
“哈哈，公子何以非要以已之心度天下之人？天下之大，自是有敢买之人买，敢用之人用。”卓夕大声说。
“好一个敢买之人买、敢用之人用。”坐在第一排中间的璟汰拍手叫好，发出了洪亮的声音，他问，“姑娘，既然吴公子有此逾制的顾虑，你何不说说，这龙袍凤冠是依何矩制成？又逾了哪样的矩？”
“是，这位爷问得好。何为逾制？自是有制才能逾。我朝王上所穿龙袍按制需为五爪金龙，王冠流旒一拾二根，坠九珠；王后之凤袍应为九尾金凤，口含火珠；凤冠百鸟朝凤，自是有百尾嵌珠。而我等所制服饰，龙为三爪、冠旒拾一坠八珠；凤袍是八尾金凤，口中无珠；凤冠则少一尾，实为九十九只鸟朝凤。如此，这件拍品，只能说似龙非龙、似凤非凤。敢问各位大人，各位夫人、各位小姐，小女逾制了么？”
众人又松一口气。
“好个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璟汰又问，“何为无价？”
“自是小女心中的无价。这位爷，您可是有何无价之物来交换？”
璟汰问话，底下众人认识不认识的，都不敢再出声了，全场寂静一片，“天下无价之物甚多，既是无价仅凭姑娘以已之心来判断孰大孰小，岂难服众？”
“呵呵，这位爷问得有趣，拍品是我的，自是我心中认可的无价才可交换。你们若是有无价之宝，俱可报上名来。若是在本姑娘心中一件也算不上，那就是不换又何妨？”
“哈哈哈，”璟汰笑声洪亮，举起手中的座牌，“某出个价，明日请姑娘到某住处评判某出价的物事是否无价，再行定夺。若还有何人要出价的，明日也可一并过来请姑娘评判。”
台下静悄悄，无人敢言无人敢动。卓夕环视一周，也没有拍下小锤，拱手说，“多谢这位爷，明日小女定然到访。”
随后她向全场众人说道，“本场拍卖就此结束，小女再次向各位大人、各位夫人小姐们致以深深的谢意。小女不才，以上拍品虽然皆是小女所作，但小女承诺，世间再无第二件一模一样的物件出现，如若有，定然是仿品。各位手中有拍单的，请移步至这边银货两讫或留下姓名住址以便我们送货上门。”
她见观众已经有人走动，又说，“另外，小女为大家准备了一场服饰秀。各位有兴趣的，可以留下来观赏一二，无兴趣的，可安静离场。”她拍拍手，音乐声起，两个演员换了一套红色衣服和红宝石头面、耳坠及红玛瑙手镯，全是正宗的女装，从后面的屏风转出，风姿优雅高贵。
原本有些夫人小姐们正准备起身回府，不自觉地被台上精美的服饰吸引，复又坐下。
接着又是两个演员身着黄色服装配以黄玉头面，和黄玉镶金手钏猫步而出。后面是淡蓝色和淡粉色服饰及相应配套的首饰，无不精美绝伦、高贵大方。最后居然是凤馨身着淡紫色衣袍踱步而出，一整套紫水晶头面、手串和垂坠在雪白胸脯上的淡紫色水晶吊坠，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令人完全无视了他平坦的胸部和冰冷的眼神。倒是五河不由得站直了身体，蹲身悄悄移到了璟汰的身后。
场内已经呈现疯狂的氛围，“凤馨姑娘、凤馨姑娘”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卓夕见时机成熟，双手一压，平息了场内疯狂的喊声和后台激昂的乐声，“各位大人、各位夫人、各位小姐，小女不才，设计了几套服装和首饰的样式，全都呈在凤鸣楼后面的新造的金玉满楼内，服饰精美，是送人佳礼更是自戴良品，台上这些样式金玉满楼内应有尽有，如若感兴趣，请从你们的左手边甬道内进入金玉满楼选购，今晚选购的嘉宾可享有一成价格的优惠。如若不感兴趣，则请从你们的右手边出门。今天的拍卖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众夫人小姐并门外等候的丫环们一拥而上，全往左边甬道而去了。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凤鸣楼后面，不知何时已经建起一座三层楼高的楼宇，金字招牌“金玉满楼”四个大字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