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灯笼,不过几文钱一个,哪会被这些衣着华贵的小孩子看在眼里?
那少年也明白他似乎是被这群少爷们当成了无聊时候的消遣了,他却没有将灯笼递过去,而是紧紧的护在怀里。
“哟呵!”旁边身批锦绿色斗篷的孩子高声叫起来:“他不愿意给!打他!”
那胖墩儿也在旁边挥舞着拳头道:“他还瞪我了,我娘都没那么瞪过我!”
那少年低头抱着灯笼,四处躲闪,却不敢还手——这里面的人,他知道哪怕把谁的手指头碰破了一层皮,恐怕就要遭来祸事。
郭碧玉就站在那里,放声大哭!
寻衅取乐的那群小少爷们听到一旁哭的响亮,也有纳闷往这边扫一眼的,见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只当是她被吓坏了,却也不理会,只顾着围着那少年,你推一下,我拉一下。
齐叟、青燕、雀儿还有那三个仆役却已经被郭碧玉吓坏了!
郭碧玉泪眼模糊,她一会儿看着被欺负的扬羽,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桥上。
方才扬羽走下来的桥上,站立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比她和扬羽都要略大一些,个头也略高一点儿,头戴玉冠,披着纯黑色的大氅,大氅里面是银白色的衣袍,看不见什么稚气的脸上,正目光湛湛的看着那一团胡闹的、以打人取乐的孩子。
旁人不晓得那少年的目光,可郭碧玉却知道。
那目光赤裸裸的,带着一些或许是刚刚萌芽的兴致和难以明言的意味,这让那少年俊美的脸上带了些似笑非笑的邪气。
曾经她无法抵抗这样的一瞥,觉得眼前人俊美无俦、风流倜傥,却只对她一人好。
可她错了,错的离谱——以至于斩断一辈子都弥补不了她的过错。
安子鹤略薄的嘴唇弯起,那是薄情的面相,从那张嘴中曾对她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也是从那张嘴中,她千方百计的套出了话来,她才明白,口蜜腹剑,说的就是安子鹤这种人。
“大娘子?大娘子?”青燕轻轻的揽着郭碧玉拍着她后背。
她也不知道大娘子为何突然嚎啕大哭,问了多少遍,也没听见郭碧玉回答一句。
郭碧玉直哭的眼泪将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冷风从拐角处吹了过来,将她的脸吹的冰凉,浑身也冰凉。
她怎么会觉得这一辈子,能够岁月安好?
扬羽没有像她因为愧疚而日夜祈祷的那样,去投生到一个富贵人家。
而安子鹤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她再度遇到了他们。
安子鹤遇到了扬羽。
再过几年,安子鹤就会以锦乡侯世子的身份频频向她家表露好意,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的缠过来。
一阵阵的恶心伴着她无法止住的哭泣,让她喉咙干疼。
她嘶声对那个被围住的身影不停的哭喊着道:“不是让你这辈子不要再遇到我吗?为什么不听呢?为什么不听呢?我对你那么坏!遇到我不会有好事的!会害死你的!”
郭碧玉哭哭啼啼的,原本都上气不接下气了,正巧前几天掉了一颗门牙,说话还漏风,身边围了五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青燕焦急道:“是不是前面那群小少爷们闹事把大娘子骇着了?您能听清大娘子说的是什么吗?我就听到什么坏啊、死的……”
齐叟琢磨了一下,道:“不然我去将他们分开看看?”
“我看行,您手下把握点儿轻重,那几个孩子我看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别给您找麻烦。”
“我省得。”
齐叟正要往那边走,桥上的安子鹤也正抬步向桥下走去。
被那群小少爷围着的少年寻了个空隙,正要跑出圈儿去,腰间的衣带便被那个胖墩儿伸手一抓,那衣带就掉落在了地上。
郭碧玉脑子里“轰”的一下子便炸响了。
那些她不愿回想、不敢回想的记忆,那些她什么都看不见、可耳朵却能听到的声音……牢狱中,悉悉索索的衣服的声音,身体的碰撞声,急促和粗重的喘息声。
那时候,她听着污言秽语,也是像现在这样哭到要吐出来,嘴里不停的叫骂着他。
可那时候,他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仿佛连鼻息都被他控制的好好的,始终平稳,几乎没有声响。
这一刻,郭碧玉眼中只有那一根腰带。
这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粗布条子,和上辈子那一根完全不同。
她猛地的爆发出一声大喊,嗷嗷的尖叫着,张牙舞爪的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