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季云起对扬羽出现在这里心中微恙,可此刻他却只有这一种感觉。
眼前的人,太干净了,不曾被俗世污染。
在这瞬间,季云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郭碧玉如此看重扬羽。
严格来讲,无论是他自己,亦或者是郭大娘子,都是在这俗世之中打滚的人,为了活得更好,不惜深入泥沼,使手段,玩心计,就不说他了,想必垮在郭大娘子手下的商铺也数不过来,而今她已然被推举为东市商行之首,又怎么可能是心思纯净、干净无瑕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扬羽太过纯粹,如同纤尘不染的一捧澄澈雪水,让郭大娘子心生呵护之意,亦或者是因为有了郭大娘子的保护,他才能始终在这如同泥潭一样的世间始终保持这种干净,其中因果……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相府的少夫人,不可能仍旧做捧着这雪水、一直将他与外面的泥潭隔离开的手。
郭大娘子在成为季夫人之后,她的手应该打理庶务,应该处置看不顺眼的内宅女人,应该与其他的夫人们把手言欢互通有无,应该打理生意,应该握着子女的手循循善诱。
唯独不应该再将一个乐师拢在手心之中。
想到这里,季云起的目光也锐利了起来。
可扬羽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
“季郎君错了。我没有觉得被郭大娘子欣赏是一件不好的事。”他平和地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可是,写诗的人,亦或者季郎君您,也终究不是草木,不会真正懂得草木的本心。就算是郭大娘子只拿我当一幅画,一首曲,焉知作为画和曲的我,为她所欣赏内心会不情愿呢?”
扬羽道:“其实,我心里很喜悦。”
“可你终究不是一幅画,一首曲。”
月光从扬羽脸上划过,他神情微惘,道:“是啊。我知道。”
若真是一幅画,郭大娘子只要将自己置于匣中藏好也就好了,又怎么会有许多麻烦?
若真的是死物,又怎么会为郭大娘子终究要嫁人而难过?
他道:“季郎君,今晚靖王殿下在盛世华音宴请了李大人和郭大娘子的二叔郭大人,靖王殿下提前离去,两位大人一直到散场都还未离开,争吵的十分激烈——其中提及了郭大娘子的父亲。我听不真切,还请您转告郭大娘子。”
季云起双眸微缩!
“你……”
扬羽笑了一下:“转告之后,就请季郎君忘了吧。不然没有达官贵人敢来盛世华音了。”
季云起端正了神色,道:“好。”想了想,他又道,“若是扬乐师无处可去,可暂且去季家的别院休息一晚。”
“不必了,多谢你。”扬羽道。
原本在郭碧玉的构想之中,李延贵和郭仪二人之间就不会是铁板一块。
实际上可以想象,郭仪自负才高,却因为没有得力的背景,在西北一做就是数年,别看他看不上行商的兄长,可是相比起来,让郭皋这个兄长低声下气给足了好处才能求得一个庶女为妻的李延贵更让他心中愤恨才是。
站在靖王的那一边,他的出路显然不会比李延贵更好,最后还是要被李延贵压在头上。
而站在端王这边,就不一样了。
她原先只是想明白了这一层,直到听到季云起的话,才猛然间抓住了什么。
并非只能用自己这边的人来寻找线索啊!既然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嫌隙,那么二叔也是可以用的!
郭仪自从半推半就地站到了端王那边,除了郭美玉与安子鹤订了婚,他还没有在端王那边立过什么显著的功劳。
若是能将靖王扳倒,想必郭仪是很乐意的——这是一份替郭仪送给端王的大礼,只需要他配合一下而已。
想到这里,郭碧玉对她爹道:“还要辛苦爹爹,明天一大早您就要去城门那里候着,一开门禁,您便去找二叔,在他上朝之前问清楚关于通过郭集进的那些禁物,有没有什么线索。其间利害关系,不用我再跟您说了。”
郭皋点头。
这个事儿只能他来和郭仪说。
郭碧玉道:“既然要早起早行,这边接下来就交给我吧,爹爹去眯一会儿,这样才有精神,游说二叔,可不不会那么容易。”
待等郭皋去了,她才转头道:“季郎君那边可有出色的狱卒,会讯问熬刑的那种。”
季云起愣了一下,才道:“韩毅那样的角色还用不上吧,回头我叫家里的下人来一个。”
郭碧玉勾唇而笑:“就现在而言,韩毅已经什么都愿意说了。但是,有的不经意的小事儿,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意识到那其实很重要,他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说一些我们愿意听的、想听的。只有到了极限,才能尽数把这些有的没的全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