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是活该的,一步一步的低下头,弯下腰,活到了泥土里,失去了自我。
郭碧玉不敢回忆太多的往昔。
她看着李氏,人越聚越多,她便越要说个清楚明白!
她稚嫩的声音在洗衣房不大的地方回荡。
“郭家原籍在江南道饶州治下的一个小村寨郭家集,我祖父早亡,那时祖母带着我父亲和二叔艰难度日,祖母耕种几亩薄田,连吃饱穿暖都发愁,更不要说供两个孩子读书!
“我父亲那时八岁,二叔才两岁,是我父亲先懂了事,明白家里景况,没跟祖母说,自己跑去做了学徒,也为二叔赚了第一笔束脩钱!
“呵呵,后来二叔也懂事了,说的倒是好听呐,等家里条件好了,让我父亲不要做学徒了,重新读书。
“可用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要钱的?要请名师,要出去会文交友,更烧钱!二叔在饶州的文名有多大,家里的窟窿就有多大!学徒那点钱连二叔一人的花销都不够,让我父亲还怎么拿起书本?
“我父亲干脆辞了学徒,做了行商,呵呵,就是你们看不起的那种走街串户的货郎,风里来雨里去,老天保佑,让我父亲赚了钱,开了铺子——可行商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去了!二叔既然有心,当初为何不阻止哥哥不要操此贱业?
“再后来,生意好做了,二叔也出了饶州,去往上京游学,参加科举,别的举子家中穷困,风餐露宿,二叔从未吃过这样的苦,甚至还经常能接济三五好友,在上京薄有仁名。二叔一不耕地,二不做工,怎地不问问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说是借着二叔的力,长房把生意做到了甘州,二婶母要不要把二叔请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然,我带着这老奴去祖母面前,请祖母听一听、评评理?”
围观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就在昨晚之前,家里的奴仆们还都是觉得他们是郭侍郎府上的奴仆。
郭侍郎一家为人厚道,又重孝道,所以才将哥哥一家接来同住,不然,当官的怎么可能和行商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就不是一类人啊!
在他们心中,沾了郭侍郎这个弟弟的光、住进这个宅子里的长房的人,也休想能让他们打心眼里当成主人看待。
可如今,大家伙儿才听到了内情,原来,郭侍郎从幼时念书的时候起,就是郭家那位大郎舍了自己个儿的前途供出来的!
这些郭家的往事,李氏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的脸色难看至极!提早来上京,买了奴仆,有意没有管下人的嘴,就是因为她默许了曲妈妈的说法。
她要让家里的下人都知道,虽然是长房,可在这个郭宅之中,却是二房为尊!
现在李氏不能再让郭碧玉说下去了!
她说的都是老太太常挂在嘴边儿念叨的,一些儿差错都寻不着,再说下去,谁知道这孩子还能说出什么来?
李氏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意:“碧玉,这老奴满口胡言乱语,怎么能信她的?”
曲妈妈在地上趴的手脚酸软,浑身上下是流一阵汗,又被冷风吹一阵,就没停过哆嗦,听到李氏这句话,她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
李氏安慰的道:“你二叔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当年大哥对他的付出,不然也不会一直惦记着到了上京以后住到一起。兄弟的情分岂容这奴才挑拨?二婶母一定为你做主,狠狠的罚这乱嚼舌根的婆子。”
曲妈妈懵了!这不是二夫人默许的吗……她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李氏,可李氏却满面含笑的看着大娘子,一点儿也不曾理睬她。
曲妈妈心里已然充满了绝望,又突然听见二夫人问:“碧玉,你看这婆子就交给你处罚如何?”
她绝望的都泪崩了!就刚才她都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怕是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了!要是落到大娘子手里还能有个好?还不得去了半条命?
“曲妈妈可是二婶母的世仆,侄女怎么能伸这么长的手来处置婶母的奴婢,于情于理也不合规矩,还是二婶母自己来吧。我就是来把我丫头找回去的,婶母没意见吧?”
能有什么意见?人家都放过了曲妈妈,难道李氏还能“手长”的揪着雀儿不放?真的闹到了老太太面前,让老太太知道曲妈妈这老货说过这些话,非大棒子打出郭府不可,那李氏的脸面可就一点儿都没了。
李氏既然没吱声,郭碧玉就也不再搭理曲妈妈,本来她是来要雀儿的,曲妈妈自己撞上来,纯属倒霉。
她走到雀儿面前,道:“笨丫头,还不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