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鸣自然是以为扬羽听进了他的劝告,便再接再厉地道:“你平日里只管喝药汤,师父却把方子和药材都拿去给人看过,人家说方子开得老道,药性温和,是生怕用药的人有什么不适。
“药材就更不用说了,里面儿一根玄参须,都是上品的好药材,咱们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喝了一年多。
“这些年,你那几个同在齐延年那里学笛子的师兄弟,哪个像以前那样找过你麻烦?你还别以为是你不跟人一般见识,就感化人家了?”
尚德鸣一拍大腿,大声道:“怎么可能?同行是冤家,我们做乐师那会儿,什么捅破笛膜的、偷着把人琴弦磨细的……干什么的没有?
“要不是齐延年得了吩咐,按着其他几个弟子不准生事,你能少得了麻烦?
“就算是你参加的饮宴,也无一不是被那位细细筛选过的,只要有一点儿不妥当,都不会叫你去……你回想回想,齐延年可再接过王大人府上的演奏了?”
扬羽黑曜石般的眼珠子里,流光闪动。
最后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便道:“师父,我不会的。”
尚德鸣这才放下心来,想到扬羽也十五了,又古怪地笑起来:“不会就好,既然都知道了,以后郭大娘子有什么要求,你也要听从才对,吃不了亏……好好……那个……郭大娘子……”
扬羽红着一张脸,逃也似的出了门。
直到夜色空旷寂静,他躺在家里吱嘎吱嘎的破床上,他才抬头看着窗户外面那一窄溜儿的夜空。
其实师父还真的是误会他了,不然也不会说了那么一堆话“开解”他。
他真是不需要开解的。
三年中,他的确因为那位没比他小多少的郭大娘子,受到了太多的照顾。
他没有太多想法,只有满心感谢。
明明受人关照,还要傲气什么的,那不是太没良心了?
可在扬羽看来,师父其实也同样误会了郭大娘子,只是他的感受却没法和任何人提起。
从那个上元夜的夜晚开始,郭大娘子就对他很好,一直到现在,到今天下午,都是这样的,关照而呵护。
这完全不是其他人眼中的那种“好”——是真正的完全没有图他回报什么的那种好,仿佛只要他好好的,她就满心欢喜了。
就好像,扬羽困惑的摸了摸头,想到了一个比方,虽然也不合适,但是郭大娘子对他,就像是把他当作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
那又怎么可能呢?
十岁那会儿,他心里很困惑,没忍住,问扬十指他是不是他捡来的孩子,自然是被揍了一顿;他又偷偷去郭家拐弯抹角地打听过,问人家家里有没有丢过孩子。
结果自然让他失落了很久。
扬羽想到小时候做的这件蠢事,忍不住笑了起来,星光便柔柔地洒在他白净如玉的脸庞上,双眸也星光璀璨。
……
……
因为前一天太累了,郭碧玉难得地在做了早课之后又爬回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吵,便皱了皱眉头,紧紧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道:“哪个不开眼的?打出去!”
她敢犯懒,别人可不敢,青燕她们早就起了,屋里屋外都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一番,听到郭碧玉在床上不满意的嘟囔,青燕轻声道:“大娘子,是小郎君在外面闹。”
“打出去。”
“……是小郎君。”
“打出去。”
青燕想了想,出了屋。
墨鸦因为有郭碧玉先前交代的差事,早就领着玉刚出门了,黄鹂正掐着腰拦在玉锦阁院子门口,道:“小郎君不懂事,你们也不懂?带着小郎君来嫡姐门前闹腾,还要往里闯,是哪里的规矩?”
雀儿在旁边一边儿看一边儿拿着口袋里的瓜子瓤儿吃。
一般来说,没有郭碧玉的指示,她是不会动手的,一动手,怕是要把人打到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
陪着郭良玉站在园子门口的是一个老妈子槐妈,还有一个丫头玉喜。
大约两年前郭老太太开了祠堂,将郭良玉写到了费氏名下,郭良玉从此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了。
跟在郭良玉身边的奴婢们,自然也有了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