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年也不敢介意这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小娘子反客为主了,强做镇静的坐在郭碧玉对面,这才注意到郭碧玉头上的头面,竟然不是蓝宝石,而是蓝玉髓所制!
这、这也太豪奢了吧!
几年前有个歌伎被圣上看中,宠幸了一段时间,也是一副“穷人乍富、腆胸凹肚”的样子,常常喊了教坊昔日一同和她献艺的乐工舞女们去给她“解闷儿”,其间就有意无意的露过腕子上的手链——那就是蓝玉髓做的,据说是圣上喜欢她所赐的稀罕物。
而这个小娘子头上戴的无论是从做工还是大小上,都明显要更华贵。
齐延年口气更加低微了下去,道:“鄙人家中没有什么能款待贵客的好茶……”
话还没说完,就听这小娘子身后的豪奴不屑的“嗤”了一声,道:“说是要奉茶,还当真了?我家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喝过你们这种穷家破户的茶?”
郭碧玉这才开口:“无礼。”
声音清清淡淡的,但是透着股矜贵劲儿,齐延年又是一抖,正不知道是说他啊还是说那豪奴的时候,小娘子身后的豪奴已经接上话了:“小的错了。”
齐延年松了口气,试探着道:“不知道这位娘子……来鄙人这乐馆有何贵干?”
郭碧玉道:“你有个跟你学笛子的弟子,叫扬羽的?”
她这话问的直接,且并不太客气。
齐延年心里“咯噔”一声。
平心而论,扬羽这个孩子,是他教的学生中天分最好的一个,相貌又出众,如果没有意外,出师之后不说出多大名吧,起码生计是不愁的,攒点儿小钱不成问题。
而且扬羽品性又好,一起学的这群乐户家的孩子也没少排挤他,他也只是不理,倒颇有些潜心学艺的心劲儿在里头。
如果不然,他才不会收扬羽呢,扬十指连学资都快付不起了,还是同意扬羽出师以后在他的班子里白干三年,齐延年才同意收的。
此刻听眼前这个小娘子问起扬羽,他就有些摸不准了。
上京中的贵族、世家实在太多!哪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他都惹不起!更别说扬羽了!难不成,扬羽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
想到这里,齐延年声音都有些发颤,道:“是,娘子找他何事?”
郭碧玉轻哼了一声。
身后的豪奴玉刚就上前,“哗啦”一下,将一个钱袋子扔在了台案上。
“这里是一贯钱。”
郭碧玉仍是淡淡的道。
齐延年就不明白了:“扬羽充其量是个学徒,当不得这个价儿,娘子这是想请乐班?”
“齐乐师真是糊涂。”豪奴开口了,“如果是府中请乐班,何须小娘子亲自到你这里来?”
“那是……”
“扬羽在你这儿学艺,我每个月都会给你这个数。”郭碧玉道,“不许打他,不许骂他。在你这里,要能喝到热水,吃到热饭热菜,我知道他是个性子好的,若是有人欺负他,你这个当师傅的需得主持公道才行。只要他有一点儿不顺心,我就找你算账。”
齐延年愣在那里。
一方面是因为这番话,不打不骂,那还怎么教徒弟啊!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贯钱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他平日里收学徒,一个徒弟一年也拿不到一贯钱啊!
到现在他哪还有不懂的道理?扬羽,定然是因为长得好,被眼前这位富贵人家的小娘子看上了!
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上京中的贵女,越是地位、身份贵不可言的,越活得任性!打头的就是长公主了,常年捧着李一川!
若是世家娘子,还顾及些脸面,那些皇亲国戚家里的,一个个骄纵的很,攀比着来,先前还有为了仇十郎大打出手的,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小娘子倒有些眼光和手段,若是等扬羽万一成名了再去捧,哪有穷困时就资助来的真切?
想到这里,齐延年十分的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冒昧的去打听这小娘子是哪个府上的,看这架势,问不得呀!
他满面含笑、十分感激的道:“我这做师傅的,替扬羽谢谢小娘子的厚爱。”
说罢齐延年拉出桌案下的抽屉,将钱不动声色的扫了进去,又合上抽屉道:“鄙人会向扬羽转告的。”
豪奴脸一沉,道:“齐乐师好不知趣,若是想要被扬小郎知道,我家娘子何不直接交到他手里?等到了一定时机,再告知他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