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就听见“嗵”的一声,急忙伸直了脖子向里面看,见比她也高不了多少的扬羽正在那里摇井上的辘轳,看得她提心吊胆的,生怕这孩子被这桶水拐带到井里!
过了一会儿,一只桶晃晃悠悠的就被扬羽摇了上来。
他提着水走到屋檐下面,探头看了看廊下的一个不算大的水缸,摇头叹了口气,将水桶放了下来,大半个身子探到了缸里。
郭碧玉又担心他翻到缸里去,忍不住手上都跟着用力,雀儿被她捏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扬羽已经熟练的将缸底的瓢拿了出来,舀了水将銚子填满,放到了一个小小的炉灶上。
郭碧玉看着他坐在小杌子上,用几根树枝引着了火,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炭轻轻的放到上面后,急忙用一把破扇子扇动起来,还不停的折腰去看,那炉灶不多时就冒出了滚滚的黑烟。
扬羽转过身来,轻轻咳了两下,然后便乖乖的坐在那里,看着院子上方一片晴空,发起呆来。
郭碧玉也发起呆来。
她平日里用的是银丝炭,上辈子最困苦的时候,扬羽也没给她用过这么差的炭,虽然他很少解释——但显然是因为要在屋子里取暖,怕熏了她。
看这破落的院子,有这么点炭火烧水就不错了,不用指望屋子里还有炭盆那种东西。
雀儿可没发呆啊,她在冷风里站着,尤其是这破墙头还是个小风口,她自己个儿觉得冷,又怕大娘子冻坏了,可眼看着那銚子里都冒出了些许热气,大娘子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心中暗道:是想等水开了进去讨杯热水喝吗?
“大娘子。”雀儿轻轻道,“咱们走吧。”
“再看一眼。”郭碧玉将雀儿拉着自己个儿袖子的手拂开,“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看的啊!再说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雀儿不懂,又拉郭碧玉,“大娘子,他欠你钱了?”
郭碧玉转过身来:“他这么穷,欠我哪门子钱啊!”
“那就是大娘子欠他钱了?”
郭碧玉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闭嘴。”
院里却传来扬羽的声音:“谁?”
一下子把郭碧玉吓得魂飞魄散,拉着雀儿就跑!
直跑得两个人气喘吁吁,郭碧玉才发现扬羽根本就没有追出来,她有些懊丧——原本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做成。
直到上了马车,郭碧玉仍然闷闷不乐的。
不知道扬羽有没有饭吃。
不知道扬羽那个叫杨十指的爹回去会不会揍他。
不知道下次他爹要喝酒了没有钱,会不会把扬羽的那件不算好的棉袄拿走还钱。
老胡的车慢悠悠的又赶回了东边,就听马车里大娘子道:“去坊市。”
坊市自然是东边的坊市,老胡知道长房的郎君和夫人最近都在忙着聚时珍在上京开业的事,想必大娘子是要去找他们,便轻声“驾”了一声,赶着马车往东市走。
郭碧玉看着手里拿着冰糖烤梨吸溜吸溜吃的雀儿道:“我们从来没来过西市,你知道不?”
雀儿点点头。
不多时就到了,郭碧玉下了车,回身道:“老胡,你把车赶回去吧,过会儿我和我爹爹娘亲一起回去。记住,你只是送我直接来了东市。”
老胡就答应了一声。
郭碧玉笑着道:“你就是说送我去了别的地方,我也不会认的。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
“小的不会说的。”
“那就好,傍晚的时候来一趟玉锦阁,我有事交代你。”
老胡摸摸脑袋,也不晓得是什么事,便又应了一声才赶了马车回去。
郭碧玉这才回头,看到雀儿站在那儿,忍不住挎着脸道:“怎么把你给忘了?应该让你跟着马车回去的。”
雀儿紧紧的跟在郭碧玉身后道:“大娘子,您身边怎么能离得了伺候的人啊?”
“我嫌你话多。”
雀儿急忙闭上了嘴,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大娘子,奴婢就说最后一句。奴婢不说话了,您让奴婢说,奴婢再说,行不?”
郭碧玉乐出声来,道:“行。你记得,我们是直接从家中来东市的,我们没去过西市,你要是说漏嘴了,以后我再也不给你买烤梨吃了!”
“啊?”雀儿刚出了声,立刻又用手紧紧的捂住嘴。
聚时珍的牌匾已经高高悬起,牌匾上和两旁的楹联都蒙着红布,等到了正日子才会揭开。
门口两根粗粗的柱子泛着紫檀色的暗光,上面托着两个汉白玉雕刻的花篮。
这是请巧匠雕刻出的聚时珍的标记,便是花篮中集珍萃宝的样式。
整个店铺看起来与东市其他的店面风格迥然不同,上京这边大多红墙碧瓦,颜色浓烈,而聚时珍却依着江南总号的风格,素墙黑瓦,形如燕尾的墙头和飞檐如同要剪破这块晴空似的,在这一条长街的店铺中,极为醒目。
正门这会儿自然是没开的,郭碧玉从侧门绕了进去,就看见她爹爹郭皋腆着肚子,负手而立,在那里指点着小厮们做事。
店铺里面,早已装潢一新,贵气又不失雅致,极为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