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色不错。”吴正贤微微一笑,脑海中升起一抹孱弱的不时咳嗽的宝蓝色身影,折辱不起吗?目光越来越冷,突然抬脚踹在她腹间,齐笙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离地飞起,飞退十几步的距离后终于扑通倒下,“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倒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正不停地抽搐着,吴正贤微抿着唇,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张巴掌大的瘦小的脸颊,抬脚踩向她窄小的左肩:“这就是伤害她的代价!”
话音未落,眼前一抹银光闪过,直奔他脚踝而去,脸色一变,迅速收脚。只是到底迟了,小腿一热,火辣辣的痛意传来,低头看去,刺目的血色很快染红了小腿以下。
“你——”他双眸含怒,瞪向齐笙右手中攥着的一把不足三寸长的匕首,或者说小刀更合适,刀身窄细,看起来像儿童戏耍之物,只是刀刃锋利,寒芒刺眼,显然是经过精心打造,“你敢带利器入宫?”
齐笙被他一脚踹在腹间,疼得浑身冒冷汗,艰难吸气,看着他流血不止的小腿,只觉痛快不已:“哈,为何,不敢?”她艰难地坐起来,却发现着实不如躺着舒服,索性又仰头躺下,一面吸气,一面断断续续地道:“怎样,三皇子殿下,滋味儿,不错吧?哈,哈哈,早告诉,你不要欺负我,我,也是有人怜惜的。”
她抱着小刀,按在胸前,虽然浑身剧痛无比,却觉得心里无比之暖。仿佛有了这柄小刀,天下无人可欺她。
从江府出来后,田旋便给了她一把匕首,上砍贵胄,下刺走狗,不论什么后果,他都陪她。有人呵护的感觉令她浑身生出无穷的勇气,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看在吴正贤眼中,却不禁一惊。她是他的心上人?他果然好大的胆子,连心上人都推出来冒险,料定他不敢对她如何吗?抿唇看了齐笙两眼,转身走到床前,将被单撕下一条绑在腿上,而后走回她身前,单手拎起她:“我倒不信,他敢叫你带刀进宫。你跟我来。”
吴正贤在前,齐笙在后,两人走出侧殿,顿时惹出一阵惊呼。众人均不知他何时进来,齐笙又是何时醒来,因是傍晚,倒无人注意吴正贤被床单缠住的右腿。他来到季嫣然与吴清婉身前,微微一笑:“这位小姑娘我很喜欢,先带她出去一下,待会再将她送回来。”
因他笑得优雅谦和,任谁也想不到方才在侧殿中发生过的场面。只以为他寻齐笙有正经要事,点点头道:“好,三殿下请。”
齐笙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吴清婉,便被吴正贤带走。
吴正贤带着她一路前行,走过石桥,绕过回廊,穿过花园。走了大约两刻钟左右,隐隐听到前方有男子的谈笑声传来。齐笙抬头看着吴正贤的背影,不明白为何带她来这里?要告诉吴正廉是她陷害他吗?心底深处埋藏着一颗模糊的种子,咚咚,咚咚,和着心跳,跳个不停。
答案很快揭晓。
吴正贤带着她来到一个颇熟悉的人面前,头戴白玉冠,身着宝蓝衣,双眼深陷,下巴瘦得尖尖,虽然与往常模样大不相同,但是她一眼便认出来——公子!
出现在五爷书房中,被五爷恭敬相待的白衣公子,三年前带给她深刻恐惧的男子——他身上宝蓝色的衣裳胸口处绣着团团蛟龙,他是二皇子?
这个答案似乎早已存在心底,只是终于被她正视而已。齐笙在此处看到吴正瑜并未感到特别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她已经做到所能做到的最好,愧疚遗憾等情绪并不该有。
吴正瑜因不时咳嗽,周围并未聚着许多青年才子,纷纷避开去,给他留出一片独处的空间。此时坐在树下,瘦削的脸庞绽出微笑:“就知道瞒不过你。”
声音清淡悦耳,再无虚弱之感。吴正贤冷冷地道:“二哥,你找的好人才,居然敢带利刃入宫。”
吴正瑜微露惊讶:“利刃?”他将目光投向齐笙,“阿笙,三殿下说你身上带着利刃?”
齐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垂下:“嗯。”
“岂止带了利刃,还长了雄心豹子胆,在我腿上划下一刀。”吴正贤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道。
吴正瑜顿时吃了一惊,目光落至吴正贤微微探出的左腿,只见他小腿中间缠着一圈颜色不同的布料,此刻才真真正正讶然:“阿笙,这是?”
齐笙瞥了吴正贤的小腿一眼,平平地道:“他欺负我,屡劝不听,我便给了他一刀。”
说得好似十分有道理,他堂堂一个皇子,被她砍一刀竟是寻常。吴正贤从未遇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何况瞧起来并非吴正瑜的心上人,两人之间客套疏远,连主仆也不像。不禁纳闷地道:“你从哪里挖出这么个宝贝?实在怪异。”
“自然是宝贝。”吴正瑜微微一笑,这是他最得意的事之一,岂会轻易道出?淡淡地道:“割伤了你,并非她有意,你将她带到此处,是想讨一个公道?”
吴正贤脸色一沉,被问到要害,顿时收起随意的神色:“你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何苦连累弱女子?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莫非你觉得,若我赢了她依然能够平安无事?”吴正瑜斟了杯茶,修长优雅的手指轻触杯缘,“还是你以为,到时你可以解救她?若你当真这般想,不如现在便——”
“住口!”吴正贤的脸色难看起来,紧紧抿着唇,潇洒自如的风度全然不见,整个人仿佛一头发怒的豹子,“不要逼我加入进来!”
吴正瑜伸手请道:“随时欢迎。”似乎吴正贤要加入的不是对方阵营,而是他这边一般。
齐笙低眉顺眼地立在旁边,只竖起两只耳朵倾听,渐渐猜出些许眉目来。季嫣然?吴正廉?心上人?兄弟?
吴正贤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幸好这边无人,否则并不潇洒温雅的三皇子,加上并不似传闻一般病入膏肓的二皇子,绝对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我若加进来,你得不到半点好处。”吴正贤冷冷地道。
吴正瑜对此并未露出半点异样,依然是淡淡的微笑着说道:“我并不这样认为。至少你加进来后,她很快会落入进退不得的局面。”
“你——”吴正贤攥紧双拳,“你要怎样?”
仿佛被逼到绝境一般的声音,令齐笙不禁看向他,险些忘记自己的身份而啪啪鼓掌。再折辱她呀,再欺负她呀!看着吴正贤被吴正瑜紧逼至此,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当初你既然放弃,便该料想有这一日。”吴正瑜向远处望了一眼,“有人过来了,有时间再谈。最后劝你一句,赶紧包扎一下伤口。”
果然,不远处几个年轻的公子正朝这边走来。齐笙望向吴正贤的小腿,只见被缠了一圈异样布料的下方果然氤氲出一片深色。刚看两眼,耳边一声轻喝:“还看什么?跟我走!”
旁边吴正瑜又恢复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左手心握着一团帕子,右手缓缓端起茶杯,缓缓而不稳地送入口中。见他并不阻拦,齐笙便跟在吴正贤身后,走向寝宫的方向。
吴正贤撵走一众宫女,自己坐在床边,撩起下摆,将受伤的左腿往外一伸,朝齐笙望过来:“还愣着干什么?”
齐笙半点不想理他,可是又怕他将她立即办了,便撸撸袖子,极麻利地为他剪开布料,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吴正贤几乎没感觉到痛,伤口已然处理完毕。他几乎要忘了,方才在侧殿中,她的左手被他狠狠踩过,没断已是幸事,为何如此灵巧?
“怪道摘走太子殿下的玉佩,又神不知鬼不觉塞进一枚玉坠,原来是个惯偷儿。”这个结论是吴正贤自她玩得一手好骰子猜出来的。嫣然不会说谎,而江梦予也没有那个胆子无中生有,唯有这个可疑的中间人。自殿中出去后,便寻人打听一位名叫齐笙的小姑娘,三言两语过去,已猜出大概。
面对他犀利的目光,齐笙只作未见,弯腰将一干污物收进盆子里,踢在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低眉顺目地立定,长长的袖子遮住沾了血污的手。
“说吧,想要个什么死法?”吴正贤微笑着问,仿佛在问今晚想吃点什么?
齐笙目光微抬,同时袖子一动,一抹刺目的银光自她双袖中间透出来。只小小的一块,落在吴正贤眼中,却立时眉毛一挑:“怎么?还想再行刺本殿下一回?”
齐笙目光不动,眸中并无深刻情绪,只定定地看着他,又将袖中的匕首抽出半寸来。吴正贤对着这么个硬骨头,饶是惯做这种事,也不禁觉得难啃,一时竟无从下嘴。想了想,轻轻颌首:“想来你是不怕死的。只是你的父母亲……”
他拖长了尾音,嘴角噙着一抹笑。果然,齐笙的神色略动,只是片刻间又恢复平静。匕首依然卡在双袖中间,并未收回半寸。吴正贤不由轻拍额头,做出懊恼状:“怪我没想清楚,你为二哥做事,你的爹娘怎会不知?大约同你一样,也在不顾性命为二哥做事吧?”
齐笙仍然不动声色。并非是她冷血,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便心里有着天大的恨,多少也有些异样之情。只是齐五爷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对手的话,轻信只会输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