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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黄连苦涩

江馥雪撑着身子坐起来,她还未真正坐起,青隐就放下手中的棋子,已然来到江馥雪身前,扶着她靠在床榻上坐好才温声道:“阿雪可是醒了。”

她方才睡醒,眼中还有着些许困意,但已经没了疲惫之色,看样子这一觉倒是睡得极好。青隐心中稍稍安心,摇动床头铃铛,道:“可是饿了?我命人备了早膳,阿雪可是要先洗漱?”

说罢丫鬟鱼贯而入,皆是端着洗漱用品,碍于这麒麟世子的威严,恭恭敬敬福身行礼,无人敢抬头窥见这无双容颜。

江馥雪看着青隐,他一身锦缎青衣派头十足,举手投足间恢复了往日风轻云淡的模样,那清减的神色任是谁看了第一眼都不禁将他想象成满腹诗书的书生。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是书生模样的男子,偏生有着无双的眉眼,如浩瀚星河藏万千星韵,犹如天上繁星烁烁其华,端得是九天上神的冷漠,拿捏的是睥睨天下的贵气。

她嗅到这屋子里还未消散的香味,有几样皆是名贵的中药材,这方子应该是安神香……这味香向来是难求,虽是能安神固原,但也是配料难求,不可多闻。一旦燃烧过一个时辰,则会损人心绪,影响记忆,甚至会让人忘却前尘。

江馥雪身子并无什么沉痛,疲倦一扫而空,应该是刚刚燃了半个时辰。那么至少半个时辰前,青隐就醒了。他告诉自己要休息,怕也是担心她吧……

也不知他身子现在怎么样。要不是场景不合适,江馥雪此刻就抓住青隐的手腕细细诊脉了。江馥雪神色不变,只是道:“我先……洗漱吧。”

青隐也不阻拦,应声说“好”然后起身退出内室,留下江馥雪和一地丫鬟仆子,让她们伺候着江馥雪洗漱。

江馥雪不是第一次被人伺候,她不喜欢有人近身,青隐的吩咐她不好反驳,只是让丫鬟帮忙换了一身衣服,云纹锦绣的苍竹色长衫,陪着深色的石榴裙,裙摆处用银色丝线细细绣出了雪白的木兰花,清雅不失庄重。

她的袖口有所改进,带着束带的袖口,既有女子的秀气又有男子的洒脱,倒是合乎江馥雪的心思。江馥雪若有所思看着袖口,让丫鬟仆子出去,自己换了脸上的药,才理了理衣袖出去。

江馥雪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现在所剩的只是时间问题了。药老说恐有意外,让她继续缠着纱布,她也没有反对,就这般缠着纱布出去见青隐。

青隐早已经命人摆上了八仙桌,桌上铺着暗色的缎子,衬得盘中珍馐令人心动。见她出来,他微微抬手,让江馥雪坐在他右手侧。

“阿雪看看,这些菜可还合你胃口?”青隐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带着说不出的通透舒服。

江馥雪也不禁柔软了神色,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大多是偏清淡,她现在还有很多东西不能吃。这些菜滋补却不油腻,青隐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

“有劳世子费心了。”江馥雪略微颔首,眸中笑意清浅。青隐见她不动筷子,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菜,又道:“阿雪现在饮食还需得注意。若是不喜,我让他们重做便是。别委屈自己,饿坏了身子。”

江馥雪摇了摇头,道:“不必,这些便很好了。”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又怎么舍得拒绝?

青隐仍是不罢休,道:“我知阿雪不喜欢这些,只是你现在身子未好,还需得忌口。不妨多少吃一点,我命人准备了些糕点,阿雪饭后吃可好?”

提到点心,青隐明显感觉到江馥雪眸子一亮,本就是清冷无双的人,唯独喜爱甜点。那清寒的眸子被点亮,星星点点晕开的光芒险些晃花了青隐的眼,他笑意加深,拿起筷子给江馥雪夹了一筷子菜,道:“尝尝可好?”

江馥雪鲜少与人这般亲近。她上一世是将门虎女,家父慈爱却也是军人,严厉有余亲近不足;再看那朝夕相处的师兄,淡漠如同仙人,也不会与她有什么过多亲近的举动,纵然是嫁给那状元郎,他也是一个一心仕途的男子,相敬如宾却不够亲近。

除了朱翘,还不曾有人这般亲近与她相处。江馥雪一怔,拿起筷子送入口中,当真是侯府出品,每一道菜都不是凡品,香而不腻,入口即化,也算开胃。

“有劳世子了。”江馥雪吃完盘中的菜,还未伸出筷子,青隐就又给她夹了不同的菜。

好吧,还得继续吃。江馥雪也算是认命了,又把盘中的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殊不知青隐看着江馥雪这温吞吞吃饭的模样,倒是来了兴致。他还不曾伺候过什么人,主动给人夹菜当真是头一次。只是感觉倒也不坏,看着江馥雪吃饭的模样,比看她冷冷清清有趣多了。

“若你能把这声‘世子’改改,我会更乐意的。”青隐一边给江馥雪布菜,一边说道。

江馥雪手中动作一顿,险些噎着。这北冥国的大家氏族十分注重规矩,循规蹈矩恪守礼教之徒不在少数。单单是一个自称都是体现尊卑的方面,青隐顶着这“麒麟世子”的名号,一口一个“本侯”不只是一个自称,更是礼教后自持的体现。

寻常世家的男子若是对外人自称“我”都会被认为是失礼的表现,青隐仍是执意在她面前如此。江馥雪说无感触是假,此刻她也只能慢慢吃着盘中的菜。

觉得口干了,江馥雪刚放下筷子,手边就多了一碗燕窝粥。她诧异看了一眼青隐,对方似乎对这个投喂的事情分外喜欢,目光灼灼地看着江馥雪,如果她再补伸手,恐怕他就要喂她喝了。

江馥雪心中一颤,想也不想,端起碗一饮而尽,连青隐手中的勺子都忘了拿。她一口喝完燕窝粥,嘴唇被热度染上一圈红色,她把碗放到桌子上,即刻起身道:“我吃饱了。”说罢逃一般离开饭桌。

留下青隐看着江馥雪没有吃完的饭菜,微微叹息。不能投喂了,好可惜。

江馥雪看了一眼,只觉得心惊,转身回了内室。

青隐也没有过多纠结,草草吃了两口,命人收拾东西,又走进去去找江馥雪。

“阿雪若是觉得无聊,可否与我下两盘?”青隐含笑看着江馥雪,眸中笑意浅浅,人若苍竹般傲然俊雅。

江馥雪待在这里也是闲来无事,便应允了这个邀请。起身坐到青隐对面,棋盘之上赫然是一副战场厮杀的局面。青隐一侧的黑子浩浩荡荡,亢龙之姿横扫千军;白子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黑子强势攻击下不落下风。

真是一盘好棋!江馥雪看着暗暗咂舌,不由得多了几分兴趣。她手指捏起一枚汉白玉的棋子,指若葱削,比之雪白棋子不逞多让。

“阿雪可想好怎么落子了?”青隐丝毫不为这盘棋局着急一般,只是含笑看着江馥雪,闲适自得,卸下麒麟世子的桀骜,多了几分慵懒。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留露出些许春意,江馥雪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目光。

江馥雪将棋局形势判定,这才有了一丝笑意,道:“不急。”她还需要谋定如何落子,同青隐下棋,可是马虎不得。她思索片刻,终是落下一子。

白子回头,锋芒隐隐显露。

青隐随即落下一枚黑子,很好,不再一味防守,也算是有所转机。他思及第一次同江馥雪下棋,这个女子往往谋定而后动,棋艺精湛但太过求稳,本该放手一搏就有转机的棋局她偏生拖到最后,万无一失再收网。

这法子虽是极为稳妥,可又有几人能熬到最后?青隐看了一眼江馥雪,棋局如人生,他不希望江馥雪在这人生路上也是这般缓慢,恨不得让她知晓自己心中情谊,片刻也不遮掩。

两人棋局交锋,数字落下,棋局局势未变,隐隐已经有暗潮流动。

青隐意不在棋局,在棋局之外,便没有太过在乎胜负,以苍龙之势席卷棋局;对面是青隐,江馥雪对棋局胜负也没有太过在意,白子温吞,在棋局之下显出弱势。

药老带着药过来,见两人下棋就没有出声打扰。匆匆扫了一眼棋局,心中称疑,青隐不也是谋定而后动,什么时候会这般气势凌厉?再看这布局,显然没用心,故意给江馥雪放水?

他看了一眼江馥雪,药老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丫头心眼比谁都多,还需要再棋局上有人相让?凭着他对两人关系的理解,多半是江馥雪回让子哄着青隐。

心中念头确定,药老就开口道:“喝药了喝药了,两个药罐子。”

青隐落下一子,势头不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又端起江馥雪的药碗,试了试温度,问道:“蜜饯呢?”这药太苦,江馥雪喜甜食,怎么能让他只喝药呢?

江馥雪目光落到青隐手中药碗上,说道:“不过是一碗药,何须蜜饯。”说着伸出手,青隐不好夺过药碗,江馥雪就一饮而尽。

苦涩在口中化开,饶是江馥雪早有准备,也忍不住皱了眉。这药,到底放了多少黄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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