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江馥雪觉得孟殊言不会在意，他就会在意？女子的容貌当真如此重要？青隐想让江馥雪恢复容貌，只是为了弥补当年愧疚，不想带着愧疚去喜欢她，为何如今成了这样？
为何不会怨？为何不会憎？为何不会恼？青隐眸中浪潮翻涌，声音压抑太狠，他是这般喜欢一个女子，爱会憎，总是心中有怒也压抑着，生怕伤了她分毫。
“在你眼中，本侯当真如此肤浅？”青隐弯下身子，尽量和江馥雪平视，看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阿雪既对本侯倾心以待，为何不信本侯亦能如此？”
江馥雪眸子一颤，一湖春水被砸入石子，惊起叠浪无数。她睫毛颤动，鸦黑的睫羽颤动，似是要振翅而飞的蝴蝶，眸中清水寒眸涟漪阵阵。
这青隐甚是在意的眸子，是如此清冽，清透如泉，凛冽之姿，他以为一眼就能看到对方神情，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此刻对上江馥雪的眸子，一时没了言语。
她眼中一瞬闪过的惶恐，不安还有一丝抗拒……江馥雪心中的情绪掩藏了许久，就算是青隐与她挨得极近，但她眼中的情绪着实太过浅淡，一闪而过，纷乱缠起来，他一时间也无法分辨。
青隐只懂一点，江馥雪对他分明是有情，此刻也是情动。江馥雪身子一颤，手中抗拒动作更加明显，她嘴唇阖动，呼吸凌乱。
她该给青隐一个回答，无论如何被逼到这个份上是该给一个回答了吧……青隐目光灼灼等着江馥雪一个回答，她在他希翼的目光中缓缓把头垂下，一言不发，一个字都不曾给青隐。
青隐不愿意强迫江馥雪抬头去看她，他手掌顺着江馥雪肩膀下滑落到他手臂上，蹲下身抬头去看江馥雪。
江馥雪侧着脸躲开他的眸子，抿着唇一言不发，苍白的唇上染了鲜血，如噙铅丹。
青隐这般俊秀雅致的人，手中温度何时变得这般灼热？透过亵衣传来，那温度钻入她身体内，跑到她心里，烫的她几欲落泪。
自她重生以来，毁容时她不曾落泪，幽州牢狱不曾落泪，就连身处大火一世不曾落泪，此刻仅仅因青隐一个动作她就忍不住眼眶湿溽。
真是奇了，江馥雪生在将门，最不喜那些闺阁女子动不动落泪。前世她对着师兄也不曾这般柔情似水，怎地对上青隐，竟好似受了万般委屈，竟会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所有的伪装，坚强怎在这个青隐身上全数褪去，只剩下那一片小小的柔软。江馥雪忍下眸中泪意，她不敢去看青隐，怕这一眼就会让自己落下泪来。
麒麟侯府，她为报恩而来。种种遭遇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也不该觉得委屈，更不该落泪让他忧心。思及此，江馥雪心中感慨过后只留下隐隐的疼痛，如针刺骨。
“阿雪……”青隐低低唤道，他是如此固执追着江馥雪找一个答案。
江馥雪不曾回答，倒是有一个人闯了进来，看着青隐此番动作，问道：“我的世子啊，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青隐与江馥雪具是一怔，青隐率先起身，他一手仍是扶着江馥雪的肩膀，眸中没了那执着的情意，一团火转瞬冷却下来。
他语气不善道：“你怎么才来？”
药老没好气地瞪了青隐一眼，怒道：“老头子不得给女娃娃熬药啊？”他一手端着药碗，手中浓稠黑色的汤汁散发着阵阵热气。
行医之人对气味最为敏感，刚进来不觉得，药老这一靠近就能闻到这里刺鼻的血腥味儿，这得留多少血啊，才能味道这么重？
药老面色一变，二话不说把药碗塞给青隐，揪着他让他离开江馥雪。他自己转身扣上江馥雪的肩膀，一眼看过去，顿时不乐意了。
“这伤口怎么又裂开了？”药老气得眉毛拧起，指着青隐怒道：“你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照你这么照顾下去，还治什么治？趁早备口棺材收尸得了。”
这话说得真是极不客气，青隐那想要答案的固执瞬间被忧心取代，他眉头也拧起，看向江馥雪的眸子，一半心痛一半暗藏怒火。
她就这般怕他看到她的脸？为了这件事，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青隐眸含怒气，寒光乍现，转瞬即逝。他沉声道：“医，医不好本侯烧了你的药庐。”
药老更不乐意了，指着青隐骂道：“老头子把人治的好好的，一被你照顾没了半条命。还让我医治，你这是想砸了老头子的招牌啊！”
青隐对药老可没了对江馥雪那般好的耐心，当即横眉冷对，道：“你只需医治，不需废话。多说一句，本侯就砸你一坛好酒。若是没酒喝，本侯倒要看看谁敢把酒卖给你。”
他一袭话下来，药老像是被人抓住了软肋，哼哼唧唧几声不得已服软下来，扣着江馥雪手腕沉吟片刻，道：“你，端着药出去。”
青隐巍然不动，道：“本侯就在此看着。”
“你在这儿，我怎么知道她的脉象混乱是因为还是因为病情！”药老此话一出，江馥雪蓦地面色一红，如火云般燃烧起来。
这话，也委实直接了一些。饶是青隐早有准备，也被药老这话堵得无话可说。一面高兴江馥雪心中对他的情意，一面又不甘地往外挪。
“本侯就在外间守着，阿雪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换本侯就是。”说罢青隐得了江馥雪颔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药老被气笑了，低声骂道：“德行！”
江馥雪也一时间失笑，青隐又停住脚步问道：“这药呢？”
药老看都不看一眼，“倒掉。”江馥雪身子这般状况，这药熬了也是白瞎，不如倒掉。
青隐眉头蹙起，忍不住再要开口，江馥雪抢在他前面开口道：“不必了，我喝了便是。”
药老张了张口，见江馥雪并未看着他，一双多情眸子柔柔看着青隐，虽是寡淡但情意难掩。他侧目去看青隐，一双墨眸在江馥雪面前柔软成一池水，简直是恨不得把江馥雪捧在心尖。
他想到青隐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多年医治还抵不过一个女娃娃，顿时心塞无比。药老赌气扭过头，不看她们。
青隐快步走过去，把碗送到江馥雪面前，问道：“本侯喂阿雪可好？”
江馥雪又是面色一红，好在戴着面具看不出来。她抬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顺着味蕾滑向喉咙，蔓延开难以言喻的味道。
青隐不知从哪儿变出两块儿蜜饯，一块儿送到江馥雪口中，他笑道：“阿雪先吃着，缓缓。等到身子好了，本侯再让他们给你做些精巧的。”
言语中对这蜜饯甚是不满意，江馥雪口中含了蜜饯，那甜蜜的味道冲淡了苦涩的余味。这蜜饯与她吃的都不同，甜如蜜的果肉，遥开后里面是微微的酸甜，有着些许清冽的薄荷香味混着果香。
一块儿蜜饯竟藏了三种果子的味道，也足够精致了。江馥雪看着青隐手中玲一块儿，甚是不舍，青隐含笑送入江馥雪口中，笑道：“就知道阿雪会喜欢。”
真是甜的药老牙都快掉了。他打了一个寒颤，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催促道：“快点儿走，老头子还等着医治呢。”
青隐不理药老，他又拿出帕子帮江馥雪擦了擦唇，这才退开，不免再嘱咐一遍。
“阿雪，若是难受了唤本侯一生就可。”
等到青隐退到了外间，江馥雪整个人已经出了一层虚汗，唇上鲜血被擦掉，露出惨白的唇色。
药老于心不忍，问道：“你可想好了？”他的药是麻沸散，不是为了江馥雪背后的伤，而是为了她的脸。
腐肉生肌，完整割去脸上的面皮，岂是寻常人能忍受的？这麻沸散一是为了缓解江馥雪的疼痛，二是为了不让她因为疼痛难忍挣扎或是咬舌自尽。
要在脸上开刀，也不能让江馥雪咬个帕子什么的。药老算着江馥雪今日身子恢复的差不多，理应能动刀了。一次把疼痛受够了，省得再受罪。
这脸上的动刀啊，难就难在女子必须醒着接受动刀，不然会影响以后面部表情。真是残忍至极，药老不曾对青隐细说，连孟殊言也只知道大概。
若是他们知道……江馥雪这明知道，还上赶着受刑，也是奇人了。她听了药老的问话，也只是低声答道：“御制的百味果，只尝出三味，可惜了……”
事到临头还可惜一两个蜜饯，药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哼哼道：“你若想要，药罐子能给找来一屋子。”
江馥雪浑身麻痹，没有回答药老的话，只是道：“劳烦药老帮我取下面具了。”说着她想了想，唇角微勾，小声说了一句，“其实，我还是挺怕疼的……”
只是比起怕疼，她更不想青隐担心。既然她不敢用这副容貌面对青隐，那么受点罪恢复容貌也是值得的。
她想到青隐的笑容，无奈中透着几分宠溺。如此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