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馥雪是北冥皇帝亲赐的靖安郡主,又是青隐求了一道圣旨,十里红妆娶回来的正妃,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早在南国使臣提出想要和亲这件事的时候,那便什么也算不得了,什么也当不得真了。皇帝有意和亲,又把江馥雪抛了出来,道:“靖安郡主是世子亲自选的妃子,本王如何不能应允?”南国来使听了倒是笑道:“本使来贵国来访之前,听闻贵国靖安郡主将门出身,性情温婉贤淑,又救治瘟疫有功,自当是女中翘楚,男子好逑。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这一番恭维话砸下来,皇帝听了都觉得身心舒畅,江馥雪只是神色淡淡,福身行礼,道:“使臣大人谬赞了。”
“哪里。”南国使臣推拒,还了一礼,道:“麒麟世子风姿俊雅,又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之才,靖安郡主确实是配得上麒麟世子。只是……麒麟世子之尊,理当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与之相配。”
说白了就是妻子可以有,但是正妃之位得留给南国公主。江馥雪算起来也是青隐十里红妆迎娶的正妃,如何就配不上青隐这麒麟世子了?
江馥雪抿唇不言,皇帝道说:“朕钦赐的郡主,江城也是我国大将军,出身如何就配不上了?”这打了皇帝的脸面,他说什么是不同意的。
然而南国使臣当真是巧舌如簧,当即改口道:“郡主自是尊贵,只是麒麟世子终究是出身皇族,生来带麒麟祥瑞,想必这正妃之位,也得选一个出身皇族女子方能配得上。”
麒麟世子青隐与北冥皇族沾亲带故,要想找一个皇族女子,东泽国两兵相交,不会是合适的和亲人选;南国使臣有意送南国公主过来,处处恭维,岂不是一桩好事?
皇帝心中早有了决断,于是问道:“这又是贵国哪一位公主?”
使臣躬身道:“公主漓梦乃我南国皇后次女。”既是公主,又是皇后所出,自然是身份尊贵,莫说配得起麒麟世子,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是配得上。
加上那女子容貌不错,不同于江馥雪刻意修饰后的委婉,别有一番英气,不同于北冥国娇弱女子,英姿飒爽,或许会是青隐喜欢的类型。
皇帝转头看向江馥雪,问道:“馥雪以为如何?”
江馥雪福身道:“公主出身高贵,容貌秀丽,自是不同一般。”她眼帘微垂,鸦黑睫羽挡住眼底一片神色,只能看到恭顺温婉的模样。
“朕问得不是这个,朕说的是,若朕给公主和世子赐婚,你可有意义?”皇帝没有明确点出江馥雪是青隐的正妃,只道她是青隐的妻子,南国使臣何等聪明,自然能猜出其中用意。
虽未直接点破,但也水给了江馥雪面子。如今皇帝这么问,用意再明显过去。他想让江馥雪让出正妃之位,移居别处,还要装模作样连问江馥雪是否愿意。
江馥雪如何能愿意?那女子是她恨不得剥皮抽筋的漓梦,在麒麟侯府她都极为不喜那个女子,如今听闻青隐把她逐出了府邸,以为这一切便是过去,她又换了一个身份来。
若是真的有意和亲,为何不嫁给这皇帝?不是身份更为尊贵?偏偏要明褒暗贬地叫她一声“郡主”,还要来抢了这个正妃之位。
让漓梦嫁给,江馥雪是如何都不愿意的。江馥雪沉声道:“馥雪不愿……”
这让她如何愿意?如何能答应?江馥雪这一说,算是驳了皇帝和南国使臣的面子,皇帝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不对,道:“嗯?你说什么?”
江馥雪也是真的恼了,她当即跪了下来,行了大礼道:“馥雪乃是陛下钦赐的靖安郡主,婚事也是由陛下赐婚。馥雪不过与世子成亲一日,他便带兵打仗,馥雪还未尽妻子之责,自是不愿。”
“朕又没说让他休了你,你这是什么话?”
江馥雪把头埋在地上,道:“陛下赐给世子的圣旨上朱笔写着赐馥雪为世子正妃。如今哪有更改正妃之理?若非更改,馥雪岂不是再难侍奉世子。”
这算是把皇帝仅留下的脸面给反驳了回去,连南国使臣都一脸尴尬,目光在皇帝和江馥雪之间梭巡片刻,笑道:“既然陛下还有家事未曾处理,不如本使改日再来求见皇上,商讨公主的婚事。”
江馥雪寸步不让已经是落了皇帝的面子,南国使臣再留下怕是也捞不着什么好处,索性就告退。皇帝挥手让他退下,指着江馥雪道:“好一个江馥雪,朕怜你孤苦,赐你封号,准你嫁给青隐。你倒好,你就是这么对朕的?那南国公主论相貌有相貌,论家世有家世,哪一点不比你尊贵?你还有脸说不愿意!”
江馥雪神色微冷,皇帝也是怒了,道:“怎么,朕还说不得你了?你才嫁给世子几日,别的没学会,那后宫妇人的专横善妒倒是学了不少。”
“馥雪不敢。”江馥雪压下心中翻滚的怒火,道:“馥雪无意冲撞陛下,更不敢藐视天威,实乃心中情之所至,故而如此。”
“好一个情之所至!若非江城不在,朕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教导的女儿,是如何教养出不为江山社稷考虑,只知道儿女情长,不识大体的愚蠢东西。”
辱及江城,江馥雪便再难以忍受,回了一句道:“陛下莫不是忘了,馥雪自幼就被送离双亲身边,家父也并未给馥雪过多教会。谈不上江家门风,让陛下生气。”
“你放肆!”皇帝震怒,道:“好一个不知规矩的东西,朕给你面子你不要。成,来人,靖安郡主面圣无状,有失身份,罚跪殿前。”
“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江馥雪这一跪,就跪了足足三日,中间滴水未进,粒米未入,仍是不肯开口服软。
那些青隐留下来的部下,又在朝堂上闹了多日,吵得皇帝头疼,入夜也不得就寝安歇。
“还跪着呢?”皇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一旁内侍道:“是啊,这都三日了。”
“还是不肯服软?”
“这……想必郡主和将军一样是个倔脾气。”内侍只能如此委婉的表达这件事,生怕一个不慎惹怒了这个天子。
皇帝听了更是头疼,一时拉不下面子,又问道:“这几日可有人来看过她?”
“回陛下,皇后娘娘和静嫔都来看过了。”至于看过之后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一群不让朕省心的东西。”皇帝想这都三日了,江馥雪也不服个软,好让他顺着台阶下了,内侍哪儿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于是道:“陛下,眼见外边儿就要下雨了,是否让郡主回去躲躲雨?终究是女人家,身子一时受不住了可如何是好。”
得了,皇帝也就顺着同意了,这江馥雪还没出什么事就闹成这样,要是真出什么事了,青隐岂不是连帐都不打了,要回来?
这可不行。皇帝本以为江馥雪无权无势是个好拿捏的,真好用来牵制青隐,怎么如今看来像是他被牵制一般?不过是赐个女子给青隐,就闹成这样,日后还能了得?
“她这倔脾气,倒是像极了江城啊。”
“是啊,这脾气秉性,奴才瞧着和将军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
江家人,都是这个令人讨厌的脾气吗?皇帝心中此时已经有了计较,看来这江馥雪还不是一个好拿捏的。罢了,江家的人该怎么处置,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江馥雪也不得例外。
江馥雪被送回了优萝宫,太医过来开了几副方子,给江馥雪熬成了药喝了下去才离开。她浑身乏力,腿更是疼的离开,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等入了夜,江馥雪想拿些药膏抹了,也不得机会,那皇帝身边内侍入夜前来,说是有旨意宣读。
“馥雪身子不便,还恕馥雪不能起身迎接公公。”
“郡主说笑了,郡主何等身份,还需要来迎奴才?这不是来折煞奴才的吗?”内侍说着朝后挥了挥拂尘,一干人等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内侍和一个小太监站在江馥雪床前。
“公公这是何意?”江馥雪不解,内侍就让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来,上面放着一个小盅,道:“郡主在外跪了三日,想必有损身体。陛下心疼的紧了,特命奴才送来温养身体的药膏,来给郡主补补身子。”
“哦?不知是什么药膏,还有劳公公亲自送过来?”江馥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也瞧不出什么名堂。这个时候送过来的东西,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江家在某些方面真是受到当朝帝王的在意,约束的法子换着一个又一个的。江馥雪既然是江家嫡女,这东西早晚都是要送过来的。
“此药,名为紫火丹,有益气补血的大功效。”说着他让小太监上前打开小盅,里面放着一粒白色的药丸,颜色惨白好似白蜡。
“紫火丹……”江馥雪沉吟片刻,道:“听起来有些耳熟。”能不耳熟吗?江家每一个家主都会被逼着服下这药丸,看似是一粒药丸,实则里面藏了蛊虫。
这蛊虫乃是皇家不传之秘,里面配方奇特,且无药可解。只有听服于君王,这才能每一个月拿上一粒解药缓解片刻痛苦,不然就是钻心蚀骨,万毒穿肠的痛苦。
“陛下如此疼爱郡主,还望郡主不要辜负陛下一份好意才好。”内侍如此恭敬,却并无任何真心,看向江馥雪的目光暗含威胁。
这般做法着实没什么好意外的。江馥雪抬手拿起药丸,上一世就是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果真天道轮回,避无可避吗?今日不吃这紫火丹怕是过不去了。
这皇帝是铁了心要让青隐娶漓梦,罢了罢了。江馥雪吞下药丸,又被内侍逼着张口确定咽下,内侍这才告辞离开。
江馥雪一人坐在屋子中,小枯蛇从手腕中爬出,朝着江馥雪吐了吐信子,她微微一笑,夜还很长。
“初次服用紫火丹必定会受到极大地痛苦,为何师父要……”小太监不解,内侍瞪了他一眼,道:“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问。”
江馥雪惹恼了皇帝,青隐还步步紧逼,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江馥雪?吃点苦头,长个记性,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