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公主忽然在床上不停翻转打滚，神色极为痛苦，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碾压，简直快要被碾碎！而最后，她紧闭着双眼却伸手抓向空中，抓了几下突然大叫：“成睿！成睿别走！别离开我！”
云朱被吓得心口怦怦直跳，还来不及叫御医，公主就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却又很快平静下去，神色安然地睡去了。
许是药效发作了？云朱这样想。
这是自凤台之后，楚晔瑶头一次没有在半夜惊醒，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云朱正在打盹儿，只听门口传来低微却急切的声音：“云朱姑娘！姑娘快来看看吧！小侯爷回来了！”
云朱慌得一站起来就有些腿软，冲出房门就看到回廊上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正搀扶着成睿快步向着公主卧房而来。成睿一身玄色衣衫，脸色煞白，但眼神还是如从前一样坚毅无屈。
云朱迎上去握住成睿的手臂，几乎要哭出来：“小侯爷！”
成睿安慰似地浅笑：“路上耽搁了几日。公主怎样？”
旁边方墨埋怨地说道：“哪里耽搁了？都快死了还不好好养伤，听闻皇帝派出了巫医就一个劲地往回赶，这种样子还要骑马！我们好不容易给压在了马车里！就这样一路上还催命一样地催！不知道呕了几次血！”
成睿略略苦笑，想呵斥阻止也来不及，只是仍然往公主卧房里走。侍卫们知道拗不过他，公主卧房又不便进入，云朱连忙扶住他，来不及问伤情和棺材的事，快速简要地告知了那颗巫药的情况，略过了些许的隐忧，成睿听完顿了顿，点头：“忘了也好。”
云朱将他扶至榻边，楚晔瑶仍在沉睡，但眉目之间已无苦意。成睿看着她，神情温柔下来，伸手抚上楚晔瑶的脸颊，低呐：“阿瑶，你受苦了。”
楚晔瑶还在沉睡，云朱低声劝道：“小侯爷先去歇息一阵吧，公主醒来，奴婢立刻去请您。”她忽地瞥见自己双手上有血迹，心里一惊，明白是从成睿的衣衫上沾染的，细细看过去才发现，原来他的衣衫早有些地方已被鲜血浸透，只是穿着深色衣衫看不分明。
云朱心中酸疼不已，只听成睿答道：“不必了，反正也睡不着。云朱，我脖颈上有血迹吗？”
云朱看过去，他特意穿着领口高大的衣衫，却还是遮掩不住内里的殷红。云朱掏出锦帕给他轻轻擦拭，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住了楚晔瑶的手，安静又温柔。
“去凤台行猎之前，公主曾对奴婢说过，等回宫就向皇上请旨赐婚，”云朱轻缓地说道：“公主不善女红，却偷偷开始缝制嫁衣，虽然公主的嫁衣本不必由她亲手筹备，可她却还是想试试。”
成睿的眸中漾过潺潺柔情，低沉的声音略带黯哑：“请旨的折子我已经拟好了，也禀明了父亲，打算回宫后就递上去。鲁阳那边，我也都准备好了。她曾说过的，‘在那里修建马场’、‘在公主府中喂养白鹤’、‘在封地实行平田制’、‘要大开言路做个公主青天’……”成睿的声音略带哽咽，沉默半晌：”我都准备好了，每一庄，每一件都未曾落下。就等……谁知……”
“公主说了那么多，零零散散的，小侯爷都记得？”云朱有些不可置信。
云朱陷入一阵感动和惋惜。若没有凤台之变，只怕这两人现在应该欢欢喜喜地准备大婚了吧……
“嗯……”楚晔瑶忽地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即，她感到自己的手一紧，有人紧紧握住了她。
楚晔瑶看向成睿，眼中的漠然刺痛了他，问句更让他心惊：“你是何人？”
成睿略略一哽，云朱已经急切出声：“殿下，这是小侯爷啊！”
楚晔瑶倏然抽出了手，背转身子将自己埋在锦被之中，什么也不说，依旧死气沉沉。云朱大骇，这跟服药前有什么区别？成睿伸手搂住楚晔瑶，低柔地说道：“阿瑶，是我，我回来了，你在怪我不辞而别么？”
楚晔瑶像是受到了惊吓，连蹬带踹地甩开他的手臂，厉声叫嚷：“别碰我！滚开！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成睿本就有伤，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她一甩，直接跌下榻来，在脚踏上重重一磕，肩颈处的衣衫明显颜色更重了些。
云朱连忙过去扶他，又去看楚晔瑶，只见她缩在锦被里瑟瑟发抖，与最初出事后刚回来时一模一样。云朱慌得去扒开锦被：“公主殿下，殿下！你看看我，殿下！”
楚晔瑶露出了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云朱：“他是谁？是不是覃国人？覃国皇帝又追来了吗？云朱，拿我的刀来，我宁死也不要再让他得逞！”
成睿的心蓦地沉下去。他忍着伤口疼痛缓缓站起，盯着楚晔瑶的双眸：“认得我吗？”
楚晔瑶眼神凌乱地看了他几眼，又不安地看向云朱，终于在两人期待的眼光中，摇了摇头：“不认得，你是谁？”
小侯爷紧盯着她：“仔细看清楚，确实不认识我么？”
楚晔瑶仔细盯了他几眼，茫然地看向云朱。
“是小侯爷啊！公主，是您的——”云朱急切的声音终止在成睿忽然举起的左手上。成睿看着楚晔瑶，尽量压制心中纷乱，恳切地柔声说道：“公主，覃国皇帝已死，以后你都不必再惧怕了。这里是顺宁行宫，你很安全，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楚晔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不可置信地摇头：“覃渊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成睿还没回答，楚晔瑶再次缩回了锦被中，蜷成一团低低说道：“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公主……”云朱又要忍不住泪，小侯爷却沉声说道：“出去。”
卧房门外，成睿默默听完云朱的诉说，沉闷良久，道：“我曾听闻巫药的奇效要付出极大代价，这世上从来没有便宜的事。只是我受伤太重，赶路不及，终究没能阻止……但听你说那药能让她忘记痛苦，我想着即便她变成痴傻或是残废……都无所谓，我会守着她直到我死。可现在看来，这药没让她忘记痛苦，倒忘记了我。”话到最后已是杀气渐露：“云雾是你堂兄？跟你很亲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