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哪里？”青甯望着前面的浮芜仙长，有几分茫然的开口问道，“不回去问情天吗？”
“问情天已经毁了。”浮芜仙长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道，“青甯，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能会难以接受——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从未有过想要伤害你的想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甯眉头紧蹙，低头看向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腕的部分，许是对方太过于用力，已经泛出了一圈儿的红色，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接下来会慢慢跟你说清楚。”
“等等——”
突然一声尖锐的嗓音穿破空旷的天牢，甚至带上了好几声回音。
青甯的步伐猛地一顿，她认出来那是莲雾的声音，抬起头看了浮芜仙长一眼，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挣扎。
浮芜仙长眉心微皱，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你们过来。”莲雾的声音略平静了一些，但到底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继续道，“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青甯于是同浮芜仙长对视一眼，片刻之后，青甯方才吐出一口浊气，往后退了几步，道：“去看看。”
浮芜仙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还是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你在哪里？”
“应当距离你不远。”莲雾道，“你就在你四处找一找。”
青甯点了点头，索性微微抬手，指尖蹿出一小簇火苗来，紧接着她一边四下看着一边往前走，终于，就在她被关押的前面约莫两三个牢房的位置，看到了莲雾的身影。
最开始青甯甚至没有认出来，因为那人是背对着自己的，一头白发看上去宛如鹤发老人一般，直到对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看到那熟悉的背影，青甯才意识到这就是莲雾。
心中一惊，青甯抿了抿唇，试探着喊道：“莲雾？”
她将手中的火苗往前送了一下，足以照亮对方周围的一切。
莲雾这才像是突然醒过神来，缓慢的侧过身，当视线看到青甯的那一瞬间，恶毒的神色稍纵即逝。
但是她很快将视线移开，猛地往前一扑，双手把在了木栏之上，急切的看向浮芜仙长的方向，喊道：“救我——”
浮芜仙长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并未开口。
青甯眉心微蹙，顿了顿，方才道：“你的头发为何会……”
“还不是都怪你！”莲雾猛地侧过头去，恶狠狠的看向青甯，眼神宛如要蚀骨食肉一般可怕，“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呆在这里！”
青甯喉间溢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莲雾还是不能懂，分明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但她偏偏不能认识到自己身上的错误，看到的反而都是别人怎么害了自己。
青甯心中同时也明白，自己即便是告诉对方这个理儿，对方也不会听进去一句，指不定不会听进去一句，甚至还会觉得她是在搅乱她的思绪呢。
青甯也没兴趣再跟这莲雾多说一句了，只扯了扯浮芜仙长的衣角，轻声道：“走吧。”
“别以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莲雾的声音骤然转厉，双眸恶狠狠的瞪向浮芜仙长的方向，“难道你真的以为我那么傻吗？我在你们的眼里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东西，利用完了之后就能随便扔掉吗？你的真实身份，你所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清清楚楚，只是我一直没有说过而已！”
莲雾突兀的勾了勾嘴唇，笑了，那表情已经极其扭曲，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一个狰狞的鬼脸，她的嗓音疲惫之中夹杂着阴狠：“浮芜仙长，这么多年，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清楚——你以为你和我合作的时候，我就没有留下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吗？是吗……”
“……师父。”她压着声音，定定地喊道，双眼之中闪过茫然之色。
青甯浑身一震，下意识的缩回了自己的手，脑海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对——你们二人还是师徒来着……”
青甯心下觉得奇怪，但侧脸看到浮芜仙长的神情，一时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那神色实在是有些太平常了。
平常得可怕。
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掩入心中，未曾暴露过丝毫一般，往往是这样的人，最为可怕。
她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莲雾和浮芜仙长是师徒关系——说来也当真奇怪，莲雾同浮芜仙长为何会是师徒关系？按理说来，莲雾跟着无荒圣君也已经很多年了，怎么说也不会与青甯她们是同一辈的才对……
青甯觉得无数的细节都盘根错节的在脑海里纠缠起来，一时间让她有些没办法理顺，思绪混乱不堪。
而就在此时，浮芜仙长也沉沉发出一声叹息，打断了青甯的思绪，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都没有想过，你最后居然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也罢……”浮芜仙长轻轻摇了摇头，一贯潇洒的他竟有几分犹豫，片刻后，往前站了一步，“我救你这一次，仅此一次，你出去之后，我们师徒情谊到此结束，从前的一切，就让它掩埋了罢。”
莲雾沉沉的笑了：“那就……多谢师父了。不，应该是——”
莲雾的目光骤然落到了青甯的身上，一字一顿道：“多谢，浮芜仙长。”
最后二字被她咬得极其用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一般，青甯怔怔的与她对视，对方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那笑容好像是在告诉她，来日方长，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青甯莫名一个寒噤。
从天牢出来，青甯便化作浮芜仙长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紧跟其后往天界之外而去，这一路上她问了许久他们究竟要去哪儿，浮芜仙长都没有回答，直至出了天界，两人朝着魔界的方向而去时，青甯才猛地停住了步伐，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
浮芜仙长微微拧了拧自己的眉头，有几分无奈的开口道：“九玄，你如今除了跟着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何苦再如此挣扎？”
“不要喊我这个名字。”青甯冷冷的看他一眼，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来。
浮芜仙长刚刚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对了，只是刚刚她思绪混乱，又被浮芜仙长一个消息一个消息的砸下，被砸得完全慌了阵脚，于是不自觉的就跟着对方从天牢里逃了出来。
可是现在再一想——她怎么能够不信任无荒圣君？
那可是无荒圣君啊，她为何会信任其他人而不信任他？
青甯咬住下唇，定定的看着对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自然是浮芜仙长。”浮芜仙长微微垂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然你以为我会是谁？”
“不……”青甯心中一颤，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涌上心头，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起来，“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他。”浮芜仙长无比肯定的开口，只是嘴角的笑容却泄露了此刻他的不对劲之处。
浮芜仙长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一步一步的往前踏去，逐渐逼近青甯，语气像是在引诱着什么般，开口道：“我是浮芜仙长，是在天界生活了数万年的那个仙长——但是同时，我又不是他。”
青甯骤然瞪大了双眼。
浮芜仙长顿住步伐，一字一顿道：“让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附到这个身体的——应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吧，那个时候，天界好像还没有彻底的成为天界呢……”
“而我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浮芜仙长勾了勾嘴角，眉目之中闪过几分戏谑，那熟悉的表情让青甯浑身一震，脑海之中飞快的闪过一张脸来。
那张脸与眼前的这张脸截然不同，但是在气质之上，却有微妙的相似。
那个人，如今占据了三界几乎所有的视线，像是站在塔顶一般，俯瞰世间众人，却不把任何人放入眼底。
“魔君。”
“诡阴！”
一男一女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果然！
青甯心下一跳，下意识的转过身就想逃跑，孰料她却不过刚刚往前跃了两步，就猛地被一只手给拽住了手腕，往后一拉。
她不由自主的摔入那人的怀抱之中，甚至鼻尖还能嗅到对方身上清淡的酒香味，是从前他们二人对饮时常常能够闻到的滋味。
只不过此刻，青甯却只剩下满心恐慌。
她抬起眼，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一抹堪比绝色的笑容，红色衣袍起落，轻轻的覆盖在她的眼前，那红色宛如血般蔓延开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血莲般缓缓绽放开来，迷人万分。
而青甯随着后脑勺的一阵闷疼，眼前骤然一黑。
黑暗，终归将红色给彻底吞噬，消失殆尽。
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切，才刚刚开始，远远没有到达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