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九竹将一切东西都收拾了扛在身上，依然默默的跟在队尾，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青甯上了马车，驾车的人是灵胜同秦朝盛。
她打了个哈欠，昨儿晚上同那九竹折腾了一大宿，实在是有些累了。
正打算补会儿觉，遮帘突然被掀开来，秦朝盛微挑了挑眉，钻了进来，在青甯的对面坐下了。
“做什么？”青甯看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你昨儿晚上没睡吧？”秦朝盛压低声音，问道，“那九竹都同你说了什么？”
青甯立马警惕的睁开双眼，盯着他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秦朝盛淡淡道，“我只晓得昨日三更半夜，你和她聊了一会儿，但声音实在太小，听不太清楚说什么。”
“是吗？”青甯怀疑的看他一眼，接触到对方真诚的视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含糊道，“昨儿晚上跟她商量了一下怎么同你退婚。”
“……”秦朝盛眉头微皱，“你就这般不乐意同我成亲？”
“我要睡觉了。”青甯完全不顾形象的将自己的鞋子蹬掉，往座位上一靠，闭上了双眼。
秦朝盛见挖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等了一会儿便也出去了，青甯这才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被秦朝盛拷问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秦朝盛要是继续坚持下去，指不定她还真的会和盘托出。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有着一种令人信服和依赖的感觉。
……有些太危险了。
青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一个小县城上，四人已经赶了好几日的路，便打算晚上暂时在此处歇息一段时日，便寻了个客栈暂且住下。
九竹从昨儿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连一直挂在青甯身上的视线都消失了，似乎一直沉思着什么。
青甯也没管她的，直到要吃晚饭了，三人这才发现九竹不见了。
青甯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眉头微蹙道：“她以前也常这样吗？”
灵胜犹疑了一下，方才开口：“小姐您……忘了？”
“……”青甯顿觉失语，忙尴尬的笑了笑，“刚刚脑子有些糊涂了。”
灵胜明显是不太信的，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从前九竹确实偶尔会有些时候不见了人，她这人一贯如此，很是孤僻，消失的时候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不过小姐您说过莫要管她，所以也没人限制她的行动。”
这倒是有几分奇怪。
青甯突然对九竹这人好奇起来。
首先她看上去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的奴婢，就拿昨夜的事情说，青甯明显察觉到这人的武功好像比灵胜还高上几分，其次，她如此敏锐的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份，现在还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满脑子的疑问无处可解，青甯只得叹了口气，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对齐了筷子，夹了个鸡腿起来，放入嘴里。
“呸呸呸……”青甯顿觉一阵恶心，这鸡腿什么味道！没盐味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点子腥味，顿时所有的胃口都没有了。
青甯撇了撇嘴，将筷子搁下了，目光转着转着就放到了秦朝盛的身上去。
不过她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对方说，要不你去做点吃的？于是目光转过去之后又收了回来。
这顿饭青甯只勉强吃了些白米饭，就上了楼。
肚子饿得实在难受，青甯只好躺在床上发呆，边在脑海里思考那些根本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等到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有人在敲着房门。
青甯叹了口气，道：“灵胜，我不吃晚饭了，你们去吧。”
“是我。”
门外却传来一声沉敛的男音，青甯愣了愣，竟有一刹那恍惚，觉得外面站着的那个人是师父。
她还在天界，师父还没去魔界。
他们之间，其实也是有过一段愉悦的时光的。
察觉到自己跑了神，青甯忙站起身来，开了房门，一股鸡汤的清香味顿时飘入鼻尖，青甯愕然的看向站在门口的秦朝盛。
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说话时却总像是带着几分轻佻：“不让我进去？”
青甯这才让开了路，眼巴巴的看着对方手中端着的那盆鸡汤，上面还盖了个盖子，青甯觉得自己就像是能透过那盖子直接看向鸡汤似的，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往前走了几步，她才问道：“这是什么？”
“猜到你不愿意吃这里的饭食。”秦朝盛揭开盖子，顿时香飘十里，“所以我特地借了他们的膳房，煲了一下午的鸡汤。”
青甯恨不能直接扑到那汤上大喝特喝，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但还是非常警惕的顿住了步伐，道：“就算你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也不会嫁给你。”
“……”秦朝盛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快喝吧。”
青甯再也憋不住了，立马在凳子上坐下，捧着那盆汤就灌入喉咙之中，这才发现这鸡汤连温度都适宜，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冷。
青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秦朝盛，心道这厮倒是挺体贴的嘛。
“我还做了些别的，有酒有肉，可要一同？”
“好啊。”青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听到肉连双眼都在发光，忙道，“在哪里？”
“你将这汤喝完了去屋顶寻我，我先去膳房看看火候。”秦朝盛嘱咐完这一句方才出了门，将屋门合上。
青甯抱着鸡汤甭提多开心了，三两下喝完抹掉嘴角的残余，用娟帕擦了擦，这才下了楼，打算直接飞上屋顶。
可是当她站在楼下打算动用法力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她没法力了。
她飞不起来了。
她也不会武功……
这该怎么上去？
青甯纠结了半晌，在失了面子和失了肉之中挣扎着，终于被那若隐若现的肉香味所勾引，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秦朝盛！”
房顶果然冒出个脑袋来：“恩？”
“……我，那个什么。”青甯清了清嗓子，眼神四处乱飘，不住的搓着自己的衣角，“我上不去。”
一声轻笑落入耳中，青甯柳眉微蹙，抬头看去，娇叱的话尚未出口，突然觉得一只手环过自己的腰际，旋身一扑，她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青甯心中一跳，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实在是这怀抱像及了某人，让她不由自主的多想。
下一秒，秦朝盛揽着她飞身而起，脚尖轻点树干，不过一瞬，两人便在屋顶飘然落下。
月色正好。
朦胧清淡的月光在屋菱上洒下一团又一团的光影，近了瞧是温柔的景致，往远了巧便像是一副水墨画般逐渐晕染，越来越黑。
秦朝盛备了两三道肉菜，食物的香味勾得青甯食指大开，禁不住开口问道：“嗳，你的手艺是如何学得这般好的？”
秦朝盛看她一眼，深邃的眼眸似乎极为深情，良久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来：“天赋。”
……怎么总有种在骂自己的错觉。青甯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瞪她一眼。
时至盛夏，燥热的空气之中不时有一阵风吹过都带着暖意，二人的衣物被吹得猎猎作响，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沉默下来。
青甯望着远处的黑点发呆，脑子里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无荒圣君身上去，顿觉头疼。
“尝尝？”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坛子酒，红绸已被揭开，隐隐酒香灌入鼻尖，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青甯忙将那酒坛接过来，往喉咙里灌了一杯，奇道：“你这是哪里变出来的酒坛？”
秦朝盛喝了一口，顿了顿，摇了摇头倒也没说什么。
青甯反而很好奇的开口道：“我觉得你同那一日打架时看上去不太一样。”
“哦？”秦朝盛起了几分兴趣，“哪里不一样？”
青甯便低头思忖一瞬，眉头拧成了个小结：“那一日觉得你是登徒浪子，嚣张跋扈的世家公子，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人。”
“那如今？”
“如今嘛……”青甯的眼神放远了，不由得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来，“你的手艺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凭着这一点，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秦朝盛勾了勾嘴角：“暂时只是好人，看来我还不够努力，还没成为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青甯瞪他一眼，眼角华光流溢，一双黑眸像是盛满了星光。
秦朝盛一时看得痴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匆忙收回视线，酝酿了半晌才道：“你口中所说的那位故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青甯喝得已经有些头晕了，揉着自己的眉头，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的回答道：“是我很爱的一个人……”
“很爱很爱……上一世爱，这一世爱，总也逃不开。不知道到了下一世，是不是还爱。”
青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如今的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谈何爱人？”
她低沉得声音逐渐消失掉。
秦朝盛喝了一口烈酒，侧过头去，想问问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可这姑娘已经歪着头睡过去了。
秦朝盛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将她的头往自己的肩膀上靠下，紧闭双眼，喉间溢出一声无声的叹息，或无奈，或深情的低声喊了句：“青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