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
文/赵文嘉
【a】
“已经走到尽头的东西，重生也不过是再一次的消亡。就像所有的开始，其实都只是一个写好了的结局。”
顾临汐第一次注意到这句话，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看了宫崎骏的《龙猫》，被里面萌翻无上限的大龙猫给吸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于是便有了看他其他作品的念想，所以在看到视频右侧的“相关视频”《千与千寻》便不由自主地用鼠标轻触，然后便是之后记住了这句台词。
那时，是北京最冷的季节，看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突然就想起有位南方朋友拜托她寄过去几张北京的雪景照片，她记得好友当时还兴致勃勃地说着：“等我凑了足够数目的雪景图片，我就编辑成册然后给周围的麻吉们嘚瑟嘚瑟！”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隐隐的酒窝也在不经意间呈现在脸上。顾临汐当时就想，真是够了，连雪景都要搜集吗？！然后在毫不掩饰地哧哧地笑话对方的同时却也在瞬间想起，对哦。南方不下雪。准确地说，南方下雪的概率几乎为零。
真是有些可惜了。顾临汐在心里想着，既不能欣赏下雪天带来的独特感受，又不能开展任何与雪有关的游戏。
其实最重要的是，下雪天带给顾临汐的，不只是这些。
明明是冬至的日期，眼看着脱离冰点束缚的温度就要迎接下一个季节，却不想，冷空气再次来袭，刚准备整理好的羽绒服不得不被再次派上用场。早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是从起床再到去学校这一段颇为明显，恰巧又是周一，出门稍晚就会遇上早高峰然后直接导致上学迟到。
早起时阳光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照进来，顾临汐揉揉睡眼，原本应该只是蒙蒙亮的窗外，此刻却是光亮异常，下意识地感觉是起晚了，直到在客厅穿校服时才注意到：不是自己起晚了，而是珍藏了一夜的雪景，终于在这一刻呈现眼前。是绝美的景致。难以言喻和掩饰的欣喜。顾临汐背上书包，出门前拿过放在钢琴凳上的画板，来不及跟家人说“再见”就冲出门去，在楼道里奔跑时有过堂风呼呼地吹过。等电梯时看看手表，时针在6。分针在4。Perfect！女生在内心对自己说道。
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很少，反倒是出来照雪景留念的人颇多。
拿着画夹，身姿就显得没有平时敏捷，顾临汐几乎是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秒跑进去的，出乎意料的是地铁上还不算拥挤，应该是下雪天路滑的缘故，很多人应该都耽搁在路上了。只有一两个站着的乘客，女生看看周围，其他人都在翻动着手机或是看早报，只有一个与她一样携带画板的学生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同的是，他是把墨绿色的画板背在身上，而她是随手拿着。他戴着白色耳机，背倚着身后的扶手，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出现在对面车窗外的彩色广告屏上，是随着地铁飞驰而过飘过眼前的短暂景致。
消失一秒。
出现。
消失一秒。
出现。
回环往复。
循环如此。
看着看着，顾临汐就觉得眼睛承受不住那异常快的速度，果然，从广告屏上移开视线的瞬间就有咸咸的液体滑落。也许是天冷的缘故，地铁里的暖风似乎也没有作用，眼泪的温度比往常冰凉不少，在脸上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b】
只顾着惊异于地铁上男生的异人气质和清新气息，以至于在给同学绘声绘色地讲这一段“长达”五站地的上学之路奇遇时，都忘记了当时男生身上穿着的正是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只不过男生和女生的款式不同，不过不知算不算幸运，就在顾临汐给她们夸大其词地描述那一属于她单方面的“惊鸿一瞥”时，却见老班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来，班里瞬间安静的源头却是他身后的背着墨绿色画板的男生。愣怔了一下，很快女生就发现这眼前的画面酷似动物世界里面的“狐假虎威”一样，走在前面的狐狸以为是自己的威风使然，让原本聒噪的班级在须臾之间被按了“静音”，正过身的同时似乎很满意班里肃静的状态，拍拍旁边老虎的肩膀，露出招牌微笑让老虎做自我介绍，然而原本的主角却像是没多少兴趣，听到最后顾临汐只记住了老虎说的一句话：“我叫陆景泫。请多多关照。”
陆景泫。
顾临汐记得在之后每每想起这一幕，都觉得人生若只如初见，就连只阿左这位发小都故作深沉地对自己说，你们两个人的缘分大概在地铁初遇时就用尽了，以至于最后他都不怎么记得曾经有一个叫“顾临汐”的女孩在那“惊鸿一瞥”之后对他难忘许久。而当顾临汐追着只阿左问为什么缘分会这样快地用尽时，阿左突然停下脚步，也许是因为你那一眼的电磁波太过强烈。以至于烧断了陆景泫侧过头来看你的勇气。
两人分手后的日子里，顾临汐不止一次地这样想到：如果知道结局，我们还会相遇吗？也许这个问题男主角不会有机会听到，但却是顾临汐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回音。
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这是她在一部动漫里看到的台词，虽然很琼瑶，但却很经典。看起来残忍但亲身经历起来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实。
【c】
选修美术的缘故，每到星期一和星期三，顾临汐就会更多地注意起陆景泫来，更多时候的他是安静的，从不大声喧哗，也很少与人交谈，所以顾临汐在关注他的同时也难免冷落了朋友落得个“重色轻友”的形容，纪蓦然和只阿左总是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柔弱的羔羊不慎落入了狼的领地。而这只羔羊却是任谁也想不到的痴情与执着。
刚开始只是故意在教室里写作业拖延时间来等陆景泫参加完篮球队的训练归来，那原本是个日光倾城的一天，可是快到放学的时候天气却突然转阴，顾临汐打开手机一看，是傍晚有雨的天气提示。正思虑着没带伞，却是听见教室门被推开，篮球衣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男生，在看到女生的瞬间怔住，随即回过神：“顾临汐？怎么还没走？都这么晚了？”
而顾临汐放下手里的手机：“哦，今天留下来写了会儿作业。”
“嗯，待会儿怎么走？”男生很自然地走到书桌面前收拾书包。
“地铁吧。你呢？”女生也随着说话的空当把练习册装入书包。
“一起？”男生走到教室后面的天蓝色柜子前，取出校服，“你等等我，我换好校服咱们一起出去。”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教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你等等我。
咱们一起出去。
短短的对话片段落入顾临汐的耳中像是富有魔力的，第一次和陆景泫说了这么多，以前只是问问作业，请教数学。绝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对话，反而感觉，以前的陆景泫，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真的只是感觉，今天的他，似乎才是真实的他。
并非遥不可及。
顾临汐记得那天和他一起出校门，走在去往地铁站的路上，太阳眼看着就要西下，暮雨就淅淅沥沥地绵密地落下，她当时侧头问他是否带伞，男生的回答让她意外：“我带你跑过去吧！”
然后是自己的：“喂，笨蛋呀你！跑着的话雨水会来得更急吧！”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男生拉过手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摁了暂停。
结果嘛。
自然是两个人都被骤然转急的雨水浇透。
等到了灯火通明的地铁站，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的样子吃惊的表情她到现在都记得，还有，她当时几乎都不敢抬头了，只是在陆景泫的身旁用眼神示意他快点过安检。
喂。你还记得吗。
那年，我们一起淋过的雨。
【d】
有了与陆景泫一同回家的经历，顾临汐莫名地就觉得自己离他又近了一点点，他比自己晚两站下地铁，自然每天要比她出门早，而这就造成了两人几乎每天都会遇见的情形。
而今天似乎与往常不同，顾临汐刚进地铁就发现不远处的陆景汐正笑着和身旁的男生聊天，稍微思虑了一下，女生走向他们，就在快要走到他们身边时，陆景泫身边的男生首先看到了顾临汐：“你同学？”
陆景泫回头，看到的是顾临汐在对自己打招呼：“早。”
“早。那天回家没感冒吧？”男生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天一起回家的事情，脱口而出。
“嗯嗯。虽然回到家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不过喝了点姜糖水就好多了。”顾临汐很快回答道，目光掠过他身旁的男生，看校服是对面学校的，陆景泫顺着她的目光微微侧身。“噢对了，忘了介绍，韩轩，初中同学。”然后又为男生介绍，“这是顾临汐，我们班的大才女一枚。”
没等顾临汐回答，韩轩已经反应过来，“哦哦！原来你就是顾临汐，久仰大名！听景泫说到你很多次。”说着还双手交叠一握，似乎是在模仿古人初见时的礼节。
此话一出，反倒是陆景泫有些不知所措：“嗯……嗯，跟他夸你来着。”
而对话的主角，顾临汐，听到韩轩的话，倒是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小欣喜。
很快地回过神。
“对了景泫，明天的美术选修还是你帮我占一下座位吧？我每次去都只能坐在靠后，太郁闷了。”
“嗯，好的。”
陆景泫看到顾临汐很快地转移话题，便觉得刚才的韩轩的话并没有被她发现什么，于是当下心安，趁女生看移动电视的瞬间转头冲韩轩丢了一记白眼。而后者像是毫不为所动，耸耸肩，那副表情就好像在说：景泫，我说的话都是为你好。
好个毛线啊。
不然的话就不会让男生有不自在的感觉。
不然的话就不会让女生的内心有小小的悸动。
不然的话就不会让这段萌动的情意被发现。
不然的话，也许他们之后也没在一起。
【e】
呐。你说正值青春年少，有什么会是持久而又永恒的呢。
呐。虽然我不知道这问题是否有标准答案，但是应该也是没有参考答案的吧。至少，就像是对客观题的答案时出现的让人几近抓狂的“略”字。
占的篇幅称得上是冰山一角，但却带给人无法预知的杀伤力。
青春。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够感受到无形的它带来的各种感受。
美术老师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早上在食堂看到他哼着小曲在享用紫薯糯米羹和面包片。直到下午上选修课时，顾临汐走进画室的时候听到前排的同学小声议论：“听说了吗？老师上次带领咱们参加的学生画展似乎很受好评……”
纪蓦然来得最早，放下画板看到顾临汐刚进门，迫不及待地上前：“临汐，你听说了吗？”
女生和她并肩走向座位：“老师带咱们参加画展的事？”
“哎呀，不光是这个啦。还有你的作品获奖的事。”女生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么多的内部情报。
“嗯？我的作品？”女生有些小惊讶和疑惑。
“就是其中一幅，你好像当时命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散》，就是那幅阿左欣赏半天都一直吐槽你的那幅。”像是害怕时间间隔太长而女生早已忘记，于是又在最后补充了点细节，当然这细节，也未免有些让人无语。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幅画啊。”
记忆慢慢归拢，一片一片地拼接起来。
那是和陆景泫交往了两个月的日子，她想着亲手做一个蛋糕纪念一下，可以想象，处在青春期的少女情怀，而且还是初恋。
事情的转折好像就是在那时开始的，明明约好的晚上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小小庆祝一下，却不想，顾临汐从5点一直等了快3小时都依然不见熟悉的身影，摆在餐桌上的咖啡不知被续杯多少次，经过时间的耽搁早已变得冰凉。旁边的蛋糕也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顾临汐突然就想起，就是那天晚上开始，她再也联系不上陆景泫。
任何一种方法都尝试过，但都无果。
就像是小时候常用的鬼把戏，“恐怕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吧？！”
小时候轻易相信，放在现在，都不忍去猜。
【f】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我的联系，你会怎样。
这天的绘画内容很简单，随意作画，与以往不同的是，每幅画旁要附诗一首。
顾临汐当时不知怎的就想到“散”字。
于是当即落笔：
《散》
潇潇秋梦一夜间，
落花散尽无处埋。
缘起缘灭何时了？
凄凄然然回头看。
唯盼依稀景相似，
烟花如雨散人间。
毕竟不是专业诗人，而且美术老师似乎不太关心平仄起伏：起承转合，只是看到顾临汐用渐变的颜色由远及近地表现出花开花落的极致景象，仿佛就是一人一花开。
其实当时顾临汐更多的是描绘内心世界，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被纪蓦然和只阿左用暧昧的眼神“深情”凝视了许久。又哪里想到有一天，原本失去联系的男生，陆景泫，会再次站在自己面前，褪去了青春年少的稚嫩气息，多的是成熟的一面。
【g】
那天又是北京的冬季，外界寒冷，和画室里的温暖形成鲜明的反差，顾临汐保持了两年来的习惯，在闲暇时来到画室绘画。
画笔正落在淡粉色的花瓣上，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顾临汐以为是阿左她们从图书馆回来了，没在意，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可是那边的人半晌都没有发出声音，她轻蘸颜料，一边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是背着墨绿色画板的男生，正站在门口凝望着她。
那一瞬间，顾临汐手中的画笔掉落的声音听得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