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病
文/林红雨
1
自认为天气预报一向是不大准的，所以，在昨夜得知今天会有大雨的时候，还是如平常一样，把这个消息自然地从脑袋中过滤掉了。
可雨最后还是下了。
教室里突然变得阴暗起来，日光灯打开了，外边原来亮堂堂的天像是在瞬间蒙上了灰黑的布帘。许多人都开始向外望去。是闪电先到的，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突兀地带给阴暗须臾的光亮，接着，伴着轰隆隆的雷声，雨滴密密地并且大颗大颗地直直落下，砸起了水涡，心里顿时被狂风冷得一阵悲凉。
课我是听不进了，教室里也变得吵吵嚷嚷。在文科班有那么多女生是害怕雷声的，她们听到响雷的时候，都会尖叫着用手捂住耳朵，弄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可她们应该也是知道的吧，这么远的雷声怎么可能伤得到坐得这么安稳的她们。
我从抽屉里翻出三毛的文集来，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看，我听不到雷声，也不害怕它。
我记着很小的时候，家乡也是经常下雨的，也是会下着像这样的猛烈无情的暴雨，它比起此时的大雨袭卷得往往更彻底。
那时的我总是一个人在家。家里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我睡在爸妈的床上，而那张不大的双人床就摆在落地窗的一旁。妈妈在窗两边挂着红颜色的窗帘，显得很喜庆的模样，薄薄的，是会被柔风轻易吹起的那种。所以每次下雨的时候，隔着近乎透明的落地窗，总能把雨天看得很清楚。每到风雨交加之时，喜庆的窗帘就会被狂风吹得高高扬起，一阵接着一阵地翻绞着，透露出无比狂暴的气息。大颗大颗的雨滴在窗外织成了透明的雨帘，哗哗地响，夹杂着时有时无的闪电，岑寂的天空胜似刚刚开启白昼的巨幕。它们就这么轻易地，把混沌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新，把室内重重的压抑感，掠得所剩无几。
我在雨天跑出去，总是有同伴随着的。他们是与我一般大的孩子，与我一般的正享着童年的欢愉。我时常是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就跑出门了，携着不愿独自一人的难耐寂寞，任凭雨水打湿我的裤脚，也只是为了跑到同伴家里，嚷嚷一声：“嘿！出来玩嘛！”我知道，他们是从不会拒绝我的。
我们几个差不多个头的孩子在雨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跑着嬉闹着，衣裳全湿透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弄得人如此快乐呢。滂沱的大雨，寂寞时的陪伴，还天真烂漫地连连笑语……
每当孤独时，是总有人陪着的，就连风雨也难以阻挡。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吧。
2
伞是让我在教室的角落里看到的，它静静地躺在空着的书架上，看着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人过来拿走它。多半是被遗落了吧，还是它长相太普通的缘故，而被紧跟时尚潮流的主人给丢弃了。
那正好，就给我救救急吧。
我顺势拿起它，撑好伞，迈入雨里。
那把伞是挺好的，也足够大，除了有些陈旧外，其余的地方都完好无损。我正在这把不属于我的伞下避着，竟有些心安理得。
身边的同学几乎都是三三两两地撑着伞，说说笑笑，嬉戏打闹，五颜六色模样各异的花伞，交织成了校园独特的一景。可现在的我却是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撑着这把并不属于我，长得也并不好看的伞。
昔日的好友不在，不过是一时不在罢了。
因为我始终知道，我是不缺朋友的。
自我上小学开始，身边似乎就没少过好友。我有着别人羡慕的青梅竹马，有着一起长大的发小，有着无话不谈的知心闺蜜……性格使然，我看样子是什么都有了。在学校的时光，总会有人陪着我一起听课、一起看书、一起写作业、一起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即便假期也如此，习惯的伴侣让我从不会与寂寞为伴。
我曾经认真地想过，自己是不是太习惯于身边那些陪着我做同一样事的人了，是他们静静的陪伴，填充了我心里的拘谨与不安。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陪伴，才惯坏了如此的我——如此依赖他们而不能自已的我。
在上学的路上，有时是没有陪伴的。我会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着，尽管做着的是平时往往复复的事，可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空落落是一种比感受到孤独还要可怕的感觉，可这样的感觉，却在那时年幼的我心里固执而难以消磨地存在着。我开始觉得自己很突兀，出现在那样的场景里很突兀，一个人走一段路很突兀，突兀的我显得与这世界是多么格格不入。只有在身边有人的时候，有说说笑笑的对象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我和这世界应是一体的。
随着我的逐渐长大逐渐成熟，心底就会越发强烈地呐喊着同一个声音，同一个让我控制不了的声音，它越来越大声的叫嚷着：我受不了一个人，我永远不想一个人！
尽管自身难以控制它的发出，可我也明白这是真的，自己是真的不愿一个人。
我开始逐步意识到，自己许是病了，许是生了一种难以防治的病疾，而这病疾，正贪婪地一点一点地腐蚀着我的血脉我的心，解决它的方法真是一个让人困惑不已的难题。
3
雨势渐小，天也有些亮了，密集的雷鸣闪电也收归回了远方去，只留下滂沱过后的残骸。我有些不想撑伞了，而雨势也没必要再故作矫情地让我继续撑着伞了。身边各式各样的花伞一把接着一把地消失掉，可我却在这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独自面对着这把不属于我的伞，根本没有人来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让它在我视野里消失掉。
我走回宿舍，将它好好地撑开来，搭放在宿舍门口。想着，这样会不会有同样需要雨具的人来拿走它，而它真正的失主，我是不期望了。
上了高中的我变得与以前有些不一样，性格变得有些执拗了。看似微小的改变，对我来说，也足以让我为自己细细地换上了层新纱。
可害怕孤独却是改变不了的本质。
我曾经为此想出过解决的对策，为了能让我适当缓解内心的空落落，我将难以获取的陪伴代之以连续不断的思考。于是每当一个人的时候，脑袋就会运行得无比飞快，想一整天的新事，想值得困惑的难题，想经久不见的好友，想难以自抑的感情……思愁也因此愈渐繁杂，可却是个充实自己的不错办法。
在抵抗孤独的同时，我开始学着承受孤独适应孤独，甚至凭着一时的执拗而自找孤独。
有时候的确会被孤独感无情地吞噬，可即便这样，也不愿强求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尽管自身被难以防治的孤独病所缠绕，可我知道，我始终不是一个人。
天晴，等不到难得一见的彩虹，雨后的清新，在空气中淡淡地弥漫。
我患了一种难以防治的病疾，它被人们称作孤独病。
我是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