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文/陈若可
那天和朋友聊起过去的感情，被问及一个问题，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吗？
窗外的雨滴不留余地一颗接一颗地掉，朋友坐在我的对面，她说她总是不能免俗地在下雨天就想起前任，因为他们是在一把雨伞下说好在一起的。我说我也会在下雨天想起一个人，不过他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与我的关系。
暂且叫他C。
明明是三月的初春，我所在的亚热带却已经炎热得可以穿短袖，可是一到下午又乌云密布，转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这样的光景让人不好判断是春还是夏，模糊地含混在一片轻薄的雾里。我和C的关系正如这没有一个定准的季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这慵懒清静的小城把每个人每件事都孕育成了模棱两可的模样。
当年我可以天天和他打电话打到深夜两三点，第二天还让他帮我带早餐，他会请我吃五毛钱的棒棒糖，陪我聊昨晚播的那集电视剧，夏天的时候拍拍他的肩递过去一个微笑托他去小卖部帮我买廉价的红豆沙冰，他连钱都不会跟我要。放假了又会有事没事打电话过来，却借口“翻遍整本通讯录没什么可以打的人才打给你”。
朋友听过笑了，她说那明明就是想你才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的情况下还编了一个借口。我不置可否，过去的事情谁又会知道得清楚呢，若是当时就知道清楚了也不会任它在回忆里酿出酸甜吧。
我只知道那是十五岁，所有的心思都细腻清晰如雨滴，蒙蒙地笼罩着欲语还休。
毕业的那个夏天它告诉我，原来人生如戏，都在笑着谁和谁入戏太深。我喜欢的F从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某天F却告诉我他喜欢我，第二天又嘲笑般地说他是骗我的，我怎么真信了。我一肚子的甜被人滴进了苦碱，火辣辣灼着生疼。但是那时候站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也没有，我只想要一个臂弯。我想起过他，可是和他已经很久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
回校的那天正是下着毛毛雨，不打伞也无妨，脖子上脸上软软的全是离别的哀伤。就是在那样一个像是清晨的正午，我准备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度过了三年的地方，可是我听见了他叫着我的名字。我回头，看见他挺拔的身影朝我奔跑过来，那时候只是很短暂的几秒，可是现在回忆起来总是感觉是一个长长的慢镜。
也许他站在我身边只停顿了几秒，但是我还是能完整地勾勒出那时候他的五官，他用依然是很开心的语气指着我手中的伞跟我说，一起撑吧。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或许只是听见了身后依稀传来的起哄，或者是瞥见他的朋友手中也有雨伞，总之我干脆地说，不要，别人会误会的。
他说，误会就误会吧。
而我却再一次拒绝得生硬，不要。
我往前走了几步，再回首，视界中是他缓缓往回走的背影。淋着雨。
在我暂休的片刻，朋友的手指绕着咖啡杯的边缘画了一个圈，她说，你们就像是李大仁和程又青吧。我看着窗外没有止过的大雨，说，不像，他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也没有喜欢他。但是呢，我总觉得遗憾，我总是想起那时候会笑得贱贱的他。
我会总是后悔。如果当初我和他一起走了最后的那一程路，是不是事情和现在就会变得不一样？我真的真的后悔死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想他。算起来，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谢师宴他发烧也没能到场。这算不算是天意的作弄？
朋友摆摆手说，有些人就是这样，赤脚跑过你的青春，留下刻骨铭心。
如果没有遗憾，就不算是青春了吧。十五岁没有淋够的雨，会在以后更长久漫漫的时光里沙沙地落下吧。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喜欢F，可是我不会不借给C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