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在一旁静静看着,起初还不在意,后来神色渐渐凝重,又带了几分不解,待千落写完两张丝帛后,忍不住开口道:“御姬所写的,似乎不是练兵方略吧。而且,打仗时不命各级将领带领士兵冲阵杀敌,反而要他们跟随在主帅身边,这是为何?”
千落放下笔,抬头笑道:“军佐统率十三军,是否每位士兵的训练都由军佐负责?”
乌雅摇头道:“当然不可能,我属下三千士兵,哪能由我一人监督。但凡军队训练,都是一级向一级负责,最底下一级是小队长,每人负责率领五十士兵。平日操练,就由小队长负责他们属下的五十人。”
“那就对了。”千落道:“最大限度的开发每位士兵的潜力,才能使采桑军队变得真正强大。要开发每位士兵的潜力,需要各级将领的细心努力。训练是一级一级开展的。采桑士兵数以万计,要真正的训练成一支优秀的军队并不容易。我这个方法,就可以让各级将领在训练自己的士兵时下狠功夫。”
见乌雅紧蹙秀眉,千落耐心解释道:“打仗的时候,将领们跟随在主帅身边,远远观看战况。若阵中出现有士兵溃退逃跑,立即查明是何将领属下,然后将这名将领处斩。这样一来,各级将领都会在平时努力训练旗下士兵,以保自己的性命。这样一来,各军练兵一定大有长进。”
乌雅这才明白过来,颌首道:“仔细一想,确实又有点道理。不过,我一直以为御姬会写一些具体的练兵计策呢。如果只是这样大概的东西,恐怕到时候无法过父亲那关。”
“军佐大错了。我正要写的第二条,就是不要设定太多陈腐的练兵策略,以免拘束各位将领的能动发挥。”千落面容一肃,摆出兵法大家的架子,反正戏演多了,帅脸一板起来,还是有几分慑人气势的。
千落胸膛一挺,居然大模大样把中国古圣贤孔子老先生的思想搬了出来:“说到教育,最重要的是因材施教。士兵是活生生的人,有他们特殊的优点和缺点,从不同地方征集过来的士兵,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不同,或有人善攀登,或有人善水。过多的条条框框,那些所谓的练兵策略,还不如要各级将领按照自己属下士兵的实际情况,加以操练。要知道,天下万物是有个性的,例如猴子,猴子善爬山,如果你要教导一只猴子成为山林军,那当然轻而易举;但如果你要教导一只猴子做水军……”
千落谈兴一起,滔滔然哇啦了大半个时辰,从中国古代的因材施教说到自然界万物各有自己的优势,把自己看过的动物世界的例子都拿出来卖弄一番,最后扯到现代教育。
“……其实主观形式的教育造成失败的例子屡见不鲜,例如应试型教育,就导致了……咳咳……我什么也没说。反正,”千落总结道:“我认为,练兵应该因材施教,就是根据不同的士兵的特点来设定训练模式。所以,那些死板的练兵条陈,根本就不值得我们花太多心机。当高级将领嘛,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责任分给下面的低级将领分担。有了第一条让各位低级将领心惊胆战的条款后,练兵的事,让下面的低级将领头疼去吧。”说罢,朝乌雅俏皮地挤了挤眼。
军青面无表情,冷冷瞅着他,刚要说话,一阵冷风从窗隙处猛闯进来,冻得两人微微一震。
“又开始下雪了。”千落怕冷,缩着脖子赶紧关窗:“好不容易停了一会,这么快又开始下了,好冷。十三军佐,我刚刚说了这么多科学教育理论,你到底明白了多少?”他转身看向乌雅。
乌雅却似心不在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对千落道:“御姬稍等,我去去就来。”
“啊?你去哪啊?我正谈得过瘾,你还没有说你的感想……”
未等千落说完,乌雅已经掀开帘子,匆匆离开。
千落看着空荡荡的书房,挠头苦恼道:“糟糕,看她的脸色,似乎对我的新理论并不怎么欣赏。真是的,人家又不是真的神仙,总不能什么都懂吧,古代的练兵理论关我什么事啊?早知道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少看点漫画,多看点科普杂志了。”
嘀嘀咕咕中,房帘忽被掀起,一阵冷风趁机卷来,吹得千落寒毛直竖,眼前人影一闪,乌雅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表情一样冷冰冰的北陵。北陵双肩上铺了一层薄薄雪花,乌黑的头发上也挂了白色的雪粉,脸冻得煞白。
千落暗道:乖乖,这北陵真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家伙,乌雅叫他去雪地里冷静头脑,他居然真去了。怪不得乌雅一听下雪赶紧跑出去,原来是舍不得情人挨冻,啧啧。
又不由想道,还是尚星海最体贴温柔,他是宁愿自己受冻也不肯让我打一个喷嚏的,下雪的时候他一定会好好抱住我,以免我着凉。嗯,现在想起来,尚星海的怀里可真暖和。
如此一来,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笑容。
下一秒,千落就笑不出来,混沌罗盘毫无征兆地出现,再一次把她卷入时空乱流中……
千落愤愤的睁开睡眼,已经来到大齐王朝的元狩三年,仲冬时节,滴水成冰。
淮安府治下的武阳城,雪大如席,搓棉扯絮般飘落一整夜,晨起巳时,积雪已经没膝,密密匝匝覆盖住城内城外的河道和官道,雀鸟蜷巢,行人罕见。
捱到早膳时分,雪势渐渐缓了,仍纷纷扬扬不止,尺余厚的积雪被卖早食的吆喝声、炭车轱辘的吱嘎声冲撞,渐渐泥泞凌乱起来。
城东锦绣巷中,十辆炭车用高骡大马拖拽,艰难行走在雪地里,牲畜鼻翼间白雾蒸腾,呼哧呼哧地喘气,又被车夫挥鞭催行,直奔城东某座气派宅院。
五进的豪阔大宅,一百多间精美屋舍,放眼城中没有几座,黑漆填金的门匾上,“淮安晏府”四个行书恣肆飞扬,在门匾上方,悬了一朵素绢扎成的大挽花,两侧门椎上插着绵纸糊的丧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