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谧中,简佑安继续说道:“在曲罗过了十五年,每当我受不了,打算寻死的时候,我就想,是神灵从屠刀下留了我一条命,是神灵让我知道天地宫的凶残,让我知道罗敷天司从来不是神的化身,她一直在亵渎神灵!神灵让我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采桑锄掉这些祸害。”
千落看着他凄美到骇人的微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简佑安静默良久,长眸里掠过一丝难得的暖意,缓缓叹息:“我没有猜错神灵的旨意,今日之后,采桑再无天地宫。”
“大祭司,拜求您打住。”千落双手作揖,她自认不是滥好人,不想苦咧咧的分享仇人的悲催回忆,她只听了一小会,就眼泪哗哗流,几乎原谅了简佑安之前的恶行,再听下去就要掏心掏肺了。
“大祭司的经历确实惨痛,但和我没什么关系吧?而且大祭司的仇已经报完,罗敷天司也掉进圣湖变成骷髅……天色不早,还是说点和我有关的事情吧。一句话,大祭司到底打算把我怎么办?”
“很简单。”简佑安说得不徐不疾:“我想要御姬的心。”
“我的心?”千落下意识地缩缩肩,采桑巫术天下闻名,她已经吃过一次亏,顿生警惕。
“御姬别误会。”简佑安被她有趣的动作逗笑,“我的意思,是希望御姬诚心归顺采桑。朱雀王尚在的时候,采桑绝不会做此打算。不瞒御姬,简佑安本来也决定,利用完之后就杀人。”
看千落眼角抽搐,简佑安话音一转:“现如今曦姬改嫁,朱雀易主,尚星海不在,天下虽大,御姬已经无处可去,不如留在陛下身边。”
千落嗤之以鼻,“大祭司也知道这种事要讲诚心,你如何让我相信你的诚心?刚才在宴席上,是谁纵容鲲鹏侯他们欺负我?”
“宴会上的事,简佑安确实抱歉,也是为了让御姬明白,天地宫覆灭以后,采桑宫廷的争斗依然存在,因为没了罗敷天司这个共同的敌人,争斗甚至会更加激烈。陛下的地位还没有真正稳固,如果御姬要在这里生存,不但不能依赖我,连陛下也不见得能保住你……”
“当然!女王当初没能保住你的家族,天地宫若没有我制造神迹,她多半也保不住你,”千落渐渐恢复冷静,不怕死的自嘲:“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用自己的力量站在女王身边,出谋献策,助她铲除异己,富国强兵,是这样吗?”
简佑安垂下长眸,并不作答,忽然他抬起头,“御姬既然如此说,不如让简佑安猜猜御姬心中所想。之所以不肯襄助采桑,是因为御姬仍存希望,认为尚星海还在人世,所以不肯考虑简佑安的提议,是吗?”
关心则乱,千落到底没藏住心事,挑眉看向简佑安。
“在天地宫听说朱雀易主的消息,我立即派人打探,朱雀的确已经易主,新任大王还送来礼物,答谢本大祭司牵扰尚星海心神,致他身死曲罗旋风盗之手。礼物刚刚收到,御姬可有兴趣看看?”
不待千落答话,简佑安轻轻击掌,两名侍女娉婷进来,每人手托一个翠绿玉盘,盘上蒙着黄帛,看不真切。
简佑安随手掀开,一片璀璨夺目,千落并不在意,堪堪扫过,凤眸牢牢锁在一件玉雕上。
简佑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个雕工精致的人偶,眉目酷似千落。
“这是……尚星海贴身佩戴的定情物吧?”简佑安洋洋得意,“些许金银财宝,尚星海身为大王,随手赏人,流出宫廷不稀奇,可是这件东西,以他对你的痴情,绝对不会随意丢弃。一句话,朱雀已经换了主人,御姬不要再执迷不悟。”
千落紧紧攥着人偶,风,透过重重垂幔,吹入心尖,沁骨的寒。
“朱雀……真的已经易主……”千落面色枯败,勉强稳住身形,沉声问:“现在的朱雀王,是朱雀的二王子?”
“对。”简佑安点头证实她的猜测:“除此之外,左相依然是卢仲,太后依然是颜昭儿。”
也正是他们,合伙算计了尚星海。
简佑安似乎不忍看她伤心,风雅淡然的脸上,露出肃容,“事到如今,简佑安也不和御姬绕圈子,直接谈一个条件。”
千落置若罔闻,攥着翡翠人偶发呆,回想尚星海的音容笑貌,回想四大侍女、侍卫长千林,主辱奴死,不知道这群顽皮的家伙现在怎样了,玉碎,还是瓦全……
到了此刻,她虽然还对尚星海有信心,可手里攥着的定情人偶,起码说明一个残忍的事实:朱雀确实出了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中惨烈,光凭想象就可闻到浓浓的血腥。
难道她在天地宫苦苦挣扎,一心等着尚星海救援的时候,尚星海也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血流成河?
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千落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向简佑安耐心而关切的长眸,苦笑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大祭司花心思谈条件?”
“兵书,尚星海写得那十卷兵书。”简佑安直言不讳,“采桑势在必得。”
千落哂笑:“有了兵书,又能怎样?写这些书的人,先是被大祭司算计走女人,后被朝臣算计走王位,身死名灭,难道大祭司想步他的后尘?”
“御姬曾经说过,不因人废言,尚星海之败,败在妇人之仁,没下狠心铲除母后和王弟,以他的聪睿,简佑安不信他没看出来这些人图谋不轨。”简佑安笑得诡谲,“九国早有传言,说朱雀新大王尚星海,是太后颜昭和左相卢仲的私生子……”
“啊!”千落目瞪口呆,弄清了这场乌龙政变的根由。
简佑安不管她如何惊讶,继续劝说,“御姬先听听简佑安开的条件,再决定是否跟采桑合作。”
千落回过神来,“为了区区兵书,不知大祭司肯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御姬愿意,百日之后,你便是采桑新任天司,木婉天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