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太心急了。”
尚星海倏然收起笑意,面色泠然,“本王已经派人向采桑送信,说大祭司偶染小恙,要在宫中多住些日子。”
气氛骤然紧张,简佑安抬起黑曜石似地双瞳,轻声道:“简佑安区区一臣子,死不足惜,大王以我相挟,就可以如愿吗?”
“值与不值,还是由女王陛下斟酌吧,大祭司只管好好在彤宫养病。”
两道同样凌冽的视线,蓦然撞在一起,隐隐似有火花闪耀。
“千寻。”尚星海击掌召来侍卫长:“护送大祭司回去,好好照顾衣食住行,不容有失。”
简佑安徐徐站起,眉目间不急不缓不躁,对着千落行礼:“简佑安去了,御姬莫忘记简佑安的嘱托。”头也不回的走了。
“现在你知道,本王为什么诱他入彀了?”目送此人离去,尚星海轻松站起身,给千落一个欠扁的笑,“简佑安在手,不怕采桑女王不就范,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你虚言欺骗简佑安在先,威胁女王进献宝石在后,”千落忿忿然,扁起嘴嘟哝:“巧取豪夺,传出去多不光彩?”
“本王要的不是光彩,是女娲石!”
“简佑安一看就是硬骨头,当心啃不动还崩了牙。”千落蹙眉提醒,她猜度过简佑安的身份,类似则天女皇的面首,玩物罢了,岂能跟社稷重宝相提并论?
“采桑女王一日不送女娲石,本王便一日不放简佑安!”
暴君一锤定音,争辩不欢而散。
千落面无表情的步入内殿,随手掩闭大门,独自坐在黑漆漆的大殿中发呆。含桃小心翼翼地过来敲了好几次门,听不到一点回应。
她穿来以后,在朱堇王宫步步惊心,在朱雀王城步步为营。简佑安的事,却使她陡然生了戒心……
摊开身体,斜倚在玉榻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象一口气灌了十八碗美酒,脑中昏眩,浑身酸麻,懒得动一动。
月上柳梢头,殿内滞闷一团。
千落侧耳倾听门外动静,没有一丝声响。她心烦意乱,想独自去月下漫步。
站起身,吱嘎一声打开高高的殿门,桐花满地,暗香袭人,她的眸光却一凝。
殿外正中,屹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朦胧月光下印出他英伟的轮廓,却照不清他的面容。
千落本想转回去,顿了顿,一步跨出,走到尚星海面前,“你要女娲石,是为了震慑邻国立威,还是只贪图宝物?”
“只为了宝石。”尚星海毫不隐晦,“你生气了?”
“恃强凌弱,奢靡贪心,非仁君所为!”她一字一顿,锋芒划破夜空。
“本王无意当仁君,”尚星海笑得无奈,话里听不出一丝异常,“刚才在简佑安面前,你为什么不发作?换了是从前的你,早跳起来指着本王的鼻子骂暴君。”
“九国争雄,你贵为一国之君,本可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何必玩物丧志?这也不像是从前的你。”
“本王……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嗓音忧凉,惊扰如水月色。
“你是朱雀大王,偶然一个决定,就可以左右成千上万臣民的性命,也包括桐碧儿、简佑安,或者……我的性命吧?”
气氛愈发沉滞,默然的弦紧紧绷着。
半晌,尚星海轻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上前轻轻拥住她的腰,走到桌边坐下,“女娲石是自古相传的吉物,其质似玉,入手炽热,据说隐藏有天地间最奇妙的力量,可以使佩戴者免受一切巫蛊魔咒之害。”
“巫蛊魔咒?”千落若有所悟,“区区一块石头罢了,真有那么神奇?”她信奉唯物主义,对怪力乱神敬而远之。
“远古圣石,从天而降,可以安魂定魄。你身为移魂,佩戴此物可保无虞,戴满百日,诸邪不侵。”
“从天而降?”千落睁大凤眸,瞬间揭开女娲石的神秘面纱,“那不就是一块陨石嘛,就算真有些功效,估计也是天外金属辐射造成……”
“本王不关心宝石的来路,只关心它的用途。”尚星海搂紧怀里心不在焉的美人,“即便它没有世人传说的那么神奇,最起码可以绝了流光对你的邪念。”
千落是移魂的事,知情者不在少数,他曾经召集朱雀十大祭司为她占卜批命,无一成功。
若非祭司无能,便是千落的魂魄尚且异于常人,此事一直挂在尚星海心头,直到采桑发来国书。
察觉情郎发呆,千落柔声催促:“在想什么?”
连问两声,尚星海英挺的剑眉稍稍松缓,察觉似的抬起头:“嗯?本王听着呢,继续说。”
“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有。”
殿外石桌上,刻着千落凭记忆描画的棋盘,棋子用青石一颗颗雕琢出来,被她赌气似地拂落在地。
哗啦声中,尚星海的脸靠过来:“还在生气?”
深邃的鹰眸里,无时无刻闪烁着洞悉的光。
千落懊恼地瞥他一眼,就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势,双臂横抱住他直挺有力的腰,沉思着叹气:“我不想你为了我做坏事……更不想成为你的难题,。”
“你若总把心里想的事,都藏起来,那可真成了本王最大的难题。”尚星海语气认真,唇却戏谑地贴上她珍珠般瓷腻的颈。
千落忍不住轻颤,没有躲开去,紧紧搂住他,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气息,轻声道:“昨晚我做梦,梦见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沼泽。在大草原上,有时候会隐藏可怕的沼泽,覆盖绿草一派平静,可踩下去就万劫不复……听说陷入沼泽的人,越挣扎,越往下坠。”
尚星海唇角弯起温和的弧度,“是不是觉得在本王身边,就像置身沼泽?”他挑起千落纤瘦不少的下巴,凝视那双狡黠灵动的凤眸,“有本王在,定会护你平安。”
简佑安果然是硬骨头,他被软禁彤宫至今,滴水未进。
千落前去看他时,神态如常,只是脸色较从前略为苍白,依旧倜傥洒脱。眉目言辞间,也不见丝毫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