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会儿,千落才回过神来,收起毫不掩饰的惊艳眸光,躲到尚星海身后,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彤宫赐宴,尚星海举杯寒暄:“这一杯为大祭司洗尘。”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渐渐熟络,话题不经意便转到政事上,“大祭司此次前来,要借多少粮?”
简佑安略斟酌了一下,竖起左掌,“黍米五十万衡。”
朱雀梯田喜获丰收,如数借给采桑不在话下,千落对帅哥极有好感,刚想开口,尚星海悄悄搂住了她的腰,只得闭上小嘴,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
暴君脸上毫无异色,又向简佑安敬了一杯,“大祭司这番……恐怕要失望了。”
简佑安黑曜石似地双瞳,微微一缩,“大王……”
“五十万衡这么大的数目,本王爱莫能助。”尚星海淡淡打断他的话,“朱雀山多地少,庶民众多,籍梯田之力仅可自保,说到襄助邻国,未免力不从心。”
他眼角余光瞥见千落蹙眉嘟嘴,微微加重搂她的力道,扬唇轻笑:“大祭司远道而来,不宜空手而回。五万衡黍米如何?足够采桑王族撑到秋后。”
简佑安沉默片刻,轻叹:“那采桑的黎民……”他垂眉不语,抿着淡红的薄唇,失望从眉宇间一丝丝逸出,观之不忍。
“不是本王不愿襄助,是朱雀也有自己的难处。”尚星海从前尝够了缺粮的苦,也叹了口气:“大祭司难来来一趟,先在宫内赏玩几天。”举杯敬酒,就此送客。
简佑安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此时不宜再求,也不多话,风仪超然地站起身,“简佑安告退,多谢大王款待。”水银般灵动的双瞳,朝千落轻轻一瞥,飘然而去。
千落伸着脖子看他离开,“不是亲眼目睹,我绝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帅哥。”她啧啧叹息,“明明国库充盈,为什么只肯借五万衡给人家?小气吧啦!”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借五十万衡给他?”尚星海促狭地念起她教的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千落气咻咻地横他一眼,“采桑千里迢迢来借粮,难道之前没有和朱雀传递文书?”
“有。”
“那你怎么答复?”
“可以商量。”
千落上下打量尚星海几眼,鄙夷地摇头:“君无戏言,事到临头岂能反悔?”
暴君失笑:“本王答应过借粮给采桑吗?不过是说可以商量罢了,已经应允借他们五万衡,算不上失信。”
跟他耳鬓厮磨这么久,千落猜出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尚星海嘻嘻笑:“采桑国制不同朱雀,大祭司地位显赫,权倾朝野,简佑安虽然是采桑女王的情人,也不可能单凭宠爱坐上这个位置,自己也该有几分真本事。”
“你想看看他有没有本事,说服你乖乖借出五十万衡黍米?”千落哭笑不得,接着他的思路往下说:“简佑安纡尊降贵,亲赴朱雀借粮,如果遭到拒绝,两国的关系会很僵,这对朱雀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认为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应该答应借粮。”
“借给采桑五十万衡黍米没问题,一百万衡都可以,只要女王肯拿出一样东西。”尚星海鹰眸熠熠。
千落满脸警惕,“什么东西?”
“御姬教导过,天机不可泄漏。”
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千落迫不及待的想再见到简佑安。
听宫人报采桑使臣求见,她喜孜孜地迎出来,“几日不见,大祭司清减许多。”
简佑安深深凝视千落,半晌苦笑着出声:“换了御姬在我这般处境,能不清减吗?”
想起尚星海的小气,她心中有愧,却不便拆台,尴尬地笑了笑:“大祭司不要怪我们,朱雀虽然丰收,但庶民众多,实在是……”
“御姬不必如此。”简佑安摆手截断她的话,沉吟道:“简佑安是来借粮的,不敢强人所难。”他自斟了一杯酒,举起尚未饮下,转头对千落笑道:“御姬见谅,这是简佑安从采桑带来的美酒,本该与御姬同饮。可听说朱雀王下有严令,不允外人向御姬进献美食。”
千落粉脸涨红,简佑安已将杯中酒尽饮,侧过头来,幽幽叹道:“得一国之君如此深情,御姬好福气。”
他自斟自饮,优雅之至,恍若谪仙落凡,千落看得入迷。
简佑安放下酒杯,继续感慨:“世间最容易负的,就是深情二字。”
“大祭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简佑安怔怔看了她半晌,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御姬可愿帮简佑安一个忙?”
被倾城裹挟之后,千落早学乖了,虽然对简佑安仰慕非常,心中还是打了个转,把承诺咽下去,试探着问:“什么忙?”
“御姬别误会,此事无关朝堂。”伸手到千落面前,徐徐打开手掌,露出躺在掌心的一块木雕,“简佑安只求御姬日后,把这个交给有命回采桑去的使臣,请他转交女王陛下。”语气沉重,竟似有无限遗憾心酸。
千落愣住,“大祭司何必如此?借粮的事,未必就再没有商量。”
“商量?原来御姬早已知道内情!”简佑安笑得无奈,飘然站起:“可叹我简佑安聪明一世,竟入了彀中才醒悟。”不顾千落连声疑问,长笑而去。
千落满腹迷惑地回到殿中,团团转了两三圈,命千寻出去查探简佑安境况。
隔了两个时辰,殿中有人影匆匆一晃,差点撞上她!幸亏来人身手灵活,猛向旁边跨了一步:“御姬?”
“千寻?”见他手上拿着宫廷秘制药瓶,千落恍然:“还是你细心,知道拿药给含桃。”她受了轻薄,必不想人人知道,悄悄涂药最好。
不知为何,千寻脸色微微涨红,低头闷声解释:“不是,是含桃叫我过去擦药。”拿着药瓶的大手,尴尬地不知往哪里摆。
千落仔细看他脸上的伤,果然都被人细细涂了一层药膏,再瞧瞧他的表情,心中恍然窃笑,凤眸转了转,凑近了压低嗓音,鬼兮兮地问:“那含桃的伤,你帮她涂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