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又是一愣,自笑道:“侯爷,此言未免太瞧得起绿萼!半生飘萍,欢场卖笑,身不由己。逢场作戏而已,哪敢奢求一颗真心?”
“姑娘何苦如此自轻?姑娘明艳动人,善解人意,能得到你的心是那人的福分。”阿里闻言回头看着她。
“侯爷,当真如此看待绿萼?”,只见她双目之间深情无限,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氤氲着如诗如梦的娇媚:“侯爷,您这份垂怜之意,绿萼他日必以死相报!”
阿里听她此言,心中一惊,半晌,沉默不语。自顾擎起酒坛喝酒,坛内的酒流了出来,淌了他一脸,胸前的衣襟也被打湿。“侯爷……”,珍绿萼抢过酒坛,流泪道:“侯爷,绿萼可否有幸得知您的心是为谁保留?您每日纵酒狂歌是为了忘却谁?您每每在梦中呼唤的那个名字究竟属于谁?”
阿里抬起眼睛看着她,拉了拉她胸前的卷发,片刻,强笑道:“没有,没有谁……”他霍然站起身,迎着滔滔的江风,衣摆翻飞,背影单薄得似乎就要被嘶吼着的狂风卷走,缓缓道:“所以,我才觉得空虚和孤独 ……”
绿萼看着他慢慢低下去的身体,似乎在强烈克制着心中一触即发的情绪,但那微微颤动着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秘密。她慌忙到他面前,看着面前的他,心不禁为之一痛。平日里高高在上冷漠自持的他已满脸是泪,痛楚的像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她不自禁地将他的头紧紧抱住,任他在怀中低泣。
许久许久,他躺在怀中一动未动,似是睡着了。绿萼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如母亲宠溺地怜惜着自己的孩子。她看着阿里的眼神突又复杂起来,闪着难言的苦楚和无奈。这时,听到了他梦呓的低语,喃喃地轻唤着,又是那个名字:
“千落……”
人是最不禁念叨的,千落还不知道,他被混沌罗盘裹挟到一个个散乱的小世界,身不由己地遭遇一些人,这
些人的命运被她拨弄,产生了混沌罗盘都无法掌控的变数。
罗盘尚且如此,苦着想收回罗盘的楚圣子,几乎郁卒。
千落陷在后蜀国破的恩怨情仇里,窝在浣衣坊没多久,煎熬的苦日子结束,混沌罗盘乍然浮现,她涣散的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默默祈祷:如果能就此回到火月王朝,见到大宗老,见到慕姑姑,便得偿所愿,然后去北冥神君身边也好,去楚圣子身边也好,都比命运弄人的混沌罗盘要好。
辗转了这么多奇妙的世界,千落最怀念的还是蓝星故乡,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千落想再狠狠诅咒混沌罗帕一次:尼玛能不能别这么抠门?都同意送他回蓝星了,那就好事做到底,痛痛快快地送她回有WiFi,有黑卡,有夜店派对的时代,干嘛送她来三从四德男人个个直癌的古代!
身形将现未现的时候,千落就明白自己去了哪里,疑似大明,平行架空的世界,混沌罗盘听到了她的心愿,从它掌控的三千小世界里挑了一个最近接的,送她过来。
几乎同时,楚天魁也精准锁定了她的位置:“我马上去那个时空找你,最多三天时间……”
千落傻叽叽地等了三天又三天,楚天魁踪影不见,不知道是时空间隔太远,还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空间混乱。
总之,千落再一次身不由己,身为日月王朝的一个小女子,不是皇后,不是公主,是个官宦女子。
出身官家,朝堂之事跟自己的荣辱沉浮息息相关,千落自己看到的,是两个天子脚下的小卒子闲聊——
“风大哥,听说皇上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太医院连方子都不敢开,是真的吗?”
“太皇太后凤龙体违和,太子领着大臣们在乾清宫日夜侍候,海疆战况如何也不知道,朝廷上下忧心如焚,万一皇上他——”日月王朝锦衣卫统领沈风,无奈的摇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两匹报马从西北飞驰而来,进了德胜门,径直往西直门内的兵部衙门奔去,枣红色的良驹一路风尘,马蹄踏在地上格外沉重,骑在马上的两个人都穿着甲胄,前边的那个头盔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头发散乱双眼血红,困兽般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跟在后边的那个人倒是盔甲齐备,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前边报马衣甲至少有三处被锐器刺破,肋骨间还渗出黑色血块,后边的趴在马背上的军爷更了不得,背后居然还插着三枝羽箭!
常风将门虎子,见多识广,一看报马使用的旗子,就能判断出是报捷,还是吃了败仗乞援,却从来没有看过报马变成这副狼狈相,想来这边疆的战事,唉!
两匹倒霉的报马刚刚跑到兵部衙门,就像醉汉一样口吐白沫,骨牌一样瘫倒在地,骑马人披头散发的向铜兽大门招招手,还没等喊出声音来,头便耷拉下来。
门上管事的衙役跑下来,搬起那颗被乱发遮盖的头颅,惊骇的发现他不是报马军校,而是大将军常昊身边的随军小吏!朝廷许久没有边疆战报,如今小吏受伤回报,多为不祥之兆!
“喂!醒醒,快醒醒,快醒醒啊!”
在大家的千呼万唤里,小吏缓缓挣开眼睛,满是血泡的嘴唇一张一翕,拼尽全力从怀里掏出一角血染的战袍……
这是一片衣襟,管事展开碎布,字不多却很大,旁边还盖着一个硕大的血掌印。
管事大惊失色,尽管字体变形,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上司——将军常昊的亲笔,顿时一阵眩晕:莫非常将军已经殉国?
“常将军安在?”管事用尽全力摇晃小吏的头。
报马小吏只是举手朝北方一指,颓然断气,神态安详。
管事见旁边还有一个报马军校,忙命众人道:“快叫醒他!快叫醒他!”
风满楼、霍倚天跟着衙役去推那名跟小吏一起倒地的军校,这才知道这个可怜的士兵已经死去多时,只是僵硬的尸体在做骑马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