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听后说道:“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是你们先救我的,大家扯平,本姑娘最不喜欢欠人家!”说罢,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
那人睁开眼睛,浑厚嗓音中带着沉沉倦意:“多谢千落姑娘体谅。”
千落微微一笑:“我带你们去竹屋。”
三人一起溯河而上,千落有羊皮地图指引,并不代表便能顺利找到路,何况天色已暗,当真费了些周折。
那人随他们走了许久,虽有彻辰连搀带扶,无奈伤口经不起震荡,又有鲜血涌出,想必甚是疼痛。他却始终一声不响,冷峻的唇角紧抿,眸子中一片暗沉,遮挡了所有感情,包括痛楚。
待到了竹屋,天色已全然黑下。千落推开竹篱栅栏入内,借着天上星光依稀看到这小院中种着不少草木,夜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
屋中摸到烛火,点燃后光线也并不十分明亮,这竹屋不大,但收拾得清爽干净。几案摆设皆以碧色青竹制成,摆放错落有致,烛火下恍惚落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莹莹淡淡。
千落打起竹帘,里面是卧房,正中低榻上牵着青纱罗帐,一侧摆了张小案,旁边挂有铜镜,镜旁放着的玉簪木梳,靠近窗子的一边,有张古朴的琴架。
她把怀里的瑶琴安置好,放眼打量这间小屋。隔壁另有间房里一边放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不少晾晒好的草药,另一边则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真不知道惯于捉弄人的师父还有这样的雅兴。
千落拿起药瓶逐个细看,心头大喜。喜滋滋的挑来选去,不一会儿从中拿出两个小瓷瓶,又找到些干净的棉带。再看另外一间,原来是灶房。
竹舍四处井井有条,清幽自在,跟她素日住惯了的桂殿兰宫有若云泥,却也别有风味。
千落有些出神地站在屋中,心中空空如许,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彻辰出来问道:“有药?”
千落蓦然回神,双眸略带迷茫地看着彻辰,彻辰见她神色苍白,上前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急忙摇头:“没事!我这里有药,给他换药包扎一下,那边是灶房,你去想办法弄点儿吃的来吧。”
彻辰愣了愣:“灶房?好,我去看看。”
千落转身回到房内,烛火落下淡淡温柔的晕黄,那人露在面具外的脸煞白如雪,只是眼神还清朗明了。看见她进来,略有些吃力地用手撑起身体。
千落毫不避讳地在他身后垫上被褥扶他靠好,没有留意那人鹰目中掠过一缕精光。
伤口果然裂开了,她忙从一个彩盅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清理了一下血污,再取出碧绿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棉条开始包扎。
那人默不作声,手却在身侧紧握成拳,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痛楚割裂一般反反复复,几乎将人的体力抽空,唯有千落指下轻巧的动作,为他带来些许缓和。
她的手指每每碰到他的肌肤,触手处始终蕴藏着某种沉稳的力度在其中,受伤和流血并没有使这个人放松,似乎随时保持着不易察觉的警戒。
千落眸光轻动,对他投去狡黠的一笑,那笑落在了他深黑的眼眸底处,一转便被吸了进去。
换完药,她将东西收走,扶他躺好。那人疲倦地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千落姑娘……”
“嗯?”千落抬头,一边不耐烦地抖了抖总是碍事的云袖。
“彻辰身上……也受了伤。”
她方才已看到彻辰肩头有伤,只是不太严重,忙乱中便暂时没有理会,现下也想起来:“知道了,我去看看,你歇着。”替他轻掖被角,掀帘出去。
刚刚步出屋外,一阵浓烟迎面呛来。千落看到灶房那边不停地涌出烟雾,急忙去看,恰和一身狼狈撞出屋来的彻辰碰个满怀。
彻辰伸手拉住她,抹把脸道:“怎么回事儿?灶火点不着。”
千落看着他被烟灰抹了个唱戏一样的花脸,忍俊不禁,指着他“扑哧”笑出声来,彻辰剑眉飞挑:“你……笑我?不然你去试试?”
千落笑想,不就是生火吗,把木头用火点燃谁还不会?利利索索的挽挽袖子,大言不惭道:“看我的!”言毕信心十足地步入灶间,彻辰跟在后面决心虚心请教。
半盏茶的工夫,两个人坐回外屋,灶间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彻辰看着千落,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无奈。千落不服气地抿嘴站着,她从未想到生火居然如此不易,更可气的是眼前彻辰一脸调侃神情。
千落看他忍得辛苦,没好气道:“想笑就笑,干嘛表情那么古怪?你又不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彻辰看着她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忍了忍,终于还是捧腹大笑起来,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出潇洒,小屋里一时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千落恨恨跺脚:“还敢笑!你生不起火来,别说药不能煎,大家也都饿着好了,看谁着急。”说罢柳眉上扬,凤目微觑,做个要挟的表情,甩手走人。
不管彻辰在外一脸哭笑不得,千落自顾入屋配药。品种繁多的草药很多师父都没教过,只得思索着仔细挑选药材,人命关天不敢马虎。冷不防彻辰掀帘道:“哈,成了。”
“成了?”千落随他出去,颇觉怀疑,“没灭?”
“烧得好好的。”彻辰神情中带着点儿得意,“此等小事,难不倒本……少爷。”
千落不以为然地挑挑纤眉:“那么煮饭的事情当然也难不倒你,我师父橱中有米有菜,就拜托了。”她趁彻辰愣神之时大力拍上他肩头,并故意落在伤口处,在彻辰“哎哟”痛喊时却又盈盈笑道:“先看看你的伤。”
彻辰气结,却对着她一张笑脸无技可施,只好自认倒霉,弯下腰来,配合着千落查看伤口,他再怎么皮糙肉厚,也是血肉之躯,挨了刀箭不可能全无不适,能这般,不过是比旁人更能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