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抚摸笛身,突然站起身,眼神锐利张扬,“后丞相,我奉母后懿旨,前来蜀宫接管三千粉黛,以备父皇选用,人地生疏,烦请丞相大人代为引路。”
“当啷”一声,千落花容失色,手中二龙抢珠鹤嘴玉壶跌落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斜晕射进关雎宫大殿,龙凤琉璃瓦上波光潋滟,一列绿衣内侍亟奔而出,海晏漆冠皂靴,一手执拂,一手秉令,汗湿两鬓地穿过三重宫门,驻足在内宫与外宫相衔的长阶之上,顾不得举袖擦汗,长声高喝:“奉娘娘口谕,宫门落锁——”
嗓音火燎火烤,越过宫墙重檐,远远传递开去,沉重的落锁声里,宫城四门缓缓闭合,全宫上下七十二门由内依次关闭。诸妃嫔所居殿堂逐一闭宫落闩,内外人等不得擅自出入。
“娘娘,娘娘,各宫的主子都在关雎宫集合,就缺您了!”
突如其来的横祸,每一个人都失了分寸,鱼藻宫内,锦儿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刚才在宫墙上看到乌压压的西戎武士,阵势着实让她心惊胆战,脚现在还在发软。
说来淑妃主理后宫也有一段日子,真出了大事,大伙还是愿意去关雎宫讨个主意,淑妃心里倒也没有不服气,匆匆扶着锦儿出来,远远地听见一个声音扬起:“……本宫知道谣言不止,人心恐慌,但是大家无需着急,扈公公刚刚出宫,前往西戎请旨……”
淑妃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一众嫔妃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更不用说让座行礼,当即不悦道:“本宫倒是听说,西戎王后悍妒异常,向来不待见妃嫔,此次派遣赫图太子前来接管内廷,醉翁之意昭然若揭,西戎皇城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小太监前去请旨,恐怕西江之水难救涸辙鲋鱼。”
众妃一片哗然。
满堂娇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待议论的声音渐渐平息,冷然诘问道:“淑妃,你与本宫说话,就是这样的规矩吗?”
皇后积威甚重,淑妃被她突兀一问,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言谈失礼,只得垂首跪下:“娘娘息怒,臣妾知罪了!”
见满堂娇不做声,淑妃继续惴惴道,“关门落锁,确是保全宫中安全的良策,只是恐难长久。”
徐婕妤出列忧心道,“宫中人口甚多,嚼用不菲,眼下天气甚热,蔬菜米粮如何供给得上?”
玉姐姐朗声道:“听闻赫图太子前来锦州,娘娘担心有变,早已命御膳房拓宽冰室,储备食粮,足够宫中上下一月之需,坐等西戎王圣旨到来解困。”
众嫔妃大哗,齐齐躬身行礼:“娘娘圣慧!”
满堂娇面色不变,缓缓起身道:“如此多事之秋,做主子的先乱了阵脚,让奴才们怎么想?本宫已经备好祭品,前往佛堂祈求神佛庇佑,诸位妹妹请自便吧!”
也许是被皇后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气势所感染,众妃的恐慌渐渐平和,跟随满堂娇鱼贯而出,还没等她们跨出宫门,城楼轰然一声巨响,震动飞檐簌簌滑落,吓得人群一阵惊呼,躲闪不迭。
赫图骑着追风良驹,率三万披甲武士来到宫门,见四下寂然,关门落锁,冷笑数声,喝令将士用投石机捶打宫墙,登云梯旋即架上,披甲武士热血沸腾,攻势如火如荼。
后稷、后天被赫图制住,动弹不得,更不说召集城中残兵败将、豪门贵阀家丁士卒拼死抵抗——当日开门揖盗,反招今日折辱!
黑压压的西戎武士不断涌上,像是一重重连绵不绝的黑色波涛,急不可待地张开巨口吞噬一切,阿里回头看看千落脸色,上前安慰道:“害怕了?还是回鹿苑安全一些,这里太危险,帝姬金枝玉叶,若有丁点闪失,六弟可不饶我。”
黄昏时刻,晚霞凄美嫣红,映衬得宫墙血一般刺眼,阵阵急切的马蹄声和金铁交击声,如同雷鸣一般敲击在千落心上,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剧烈。
千落心脏禁不住收紧,还是倔强的摇摇头,孤零零地杵在宫门前,依稀听得宫人骚动杂乱之声,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起呼啸洪水更加迅猛,那就是恐惧。
伴随着宫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火光和骚动几乎片刻工夫就蔓延到整个后宫,陷入地狱最深处,似乎只有那扇高耸的宫门才是一线生机。
高耸的朱红宫门被人轰然撞开,无数黑衣铁甲的骑兵潮水一般涌入,箭矢当头射来,纷落如雨。逃命的内监宫人前进的步子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一刀生生切断那样的整齐,转而又惊叫着四散奔逃。无数人被身后疾风骤雨般的箭矢射中,挣扎着倒在了地上,惨叫连连。一阵箭矢过后,宫女内监的尸体遍布在广场之上,劫后余生的宫人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逃窜着。
西戎将士快马加鞭,紧随其后冲过宫门,遇见挡了道路的宫人就手起刀落,血溅宫墙,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昔日朱颜玉壁、锦绣繁花的亭台楼阁,早已是一片混乱,金钗委地,花钿零落。压抑许久的恐惧彻底爆发,宫人四散奔逃,尖叫声、哭喊声响彻云霄,声嘶力竭。
千落心里一阵不忍,拉着阿里的衣袖进入皇城,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眼前这些仓皇奔逃的身影,使得千落对外公不战而降、满堂娇开门揖盗的行为有了一丝原谅,若是按照他们的本来意愿,这些杀戮或许可以避免。
士卒手中持着明晃晃的刀枪,每一柄武器上都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千落拉着阿里,朝关雎宫疾奔而去——玉姐姐和海晏还在那里!
两人刚刚冲进宫门,嚣张的哄笑声、吼叫声、夹杂着惨叫声由远及近,一列披甲武士拔出兵器,不顾一切往紧锁的殿门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