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千落踌躇不已,“可是虎符玉玺均在皇后手中,她岂肯轻易交出?”刚才一番口舌交锋,千落早已不敢小觑这个素未谋面的继母。
后稷胸有成竹,“先皇北狩不归,国中兵马损伤殆尽,有没有调兵虎符,已经不重要了!至于玉玺,外公自有计较,帝姬毋须忧心。”
玉姐姐不放心千落,拎来宵夜问候,千落惴惴问道:“西戎贼寇兵临城下,不知外公有何退敌良策?”
“西戎铁骑远程奔袭,粮草匮乏,全靠沿途烧杀抢掠补给,难以持久,不宜与之硬碰,先帝不听臣言,致有今日……外公自有筹谋,不敢自专,还待明日帝姬亲上朝堂,说与百官商讨!”
明月西移,零零碎碎的几颗星,散落在墨色天宇中,巍峨宫殿失去了原本的富贵祥和,在漆黑的夜色笼罩之下,草木无声地随风摇摆,影影绰绰,几声鸟鸣间歇传来。
更漏上显着五更时分,千落一夜无眠,早早打发荼靡替自己梳妆,却在发髻、服侍上犯了难,千落离宫之日年纪尚小,父皇爱怜娇女,未曾严苛礼仪,朝服冕冠一样不曾准备,此番上朝议事,难道要穿家常服色见人?
正犹豫间,殿外一个英武身影,手捧檀香托盘,疾步上前,千落见此人身穿麒麟服,腰悬鹿角剑,便知是禁军侍卫,暗暗纳罕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宫闱!
不待众人回过神来,来人早已揭去杏黄锦缎,露出帝姬专属的吉服宝冠,并各色配饰,神气活现上前作揖:“听说有人要在龙吟殿召见百官,正愁没衣服穿哭鼻子……呶,织造坊连夜赶工出来的!”
千落骤然回过神来,大喜出声:“后天表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后天曼声高吟,满脸坏笑,乌黑的眸子透出狡黠,摇头晃脑凑过来打趣,“昨日表哥夜观天象,替你占了一卦,卦象上说,表妹今岁红鸾星动,得遇良人……”
千落抿唇不语,含笑侧眸看表哥耍什么花样,听见如此胡说,大窘,扑上来捶打三年未见的亲人!
后天赶紧讨饶,“好妹妹,表哥错了,天色不早,赶紧更衣上朝吧,百官都等着呢!”
她细看那顶珐琅掐金点翠凤冠,宝塔形冠顶,周遭一道冠檐,以金丝银线织网支撑,衬以天蚕冰丝,冠身有六只累瓒金凤,嘴衔珠花十六颗,下垂至肩,凤眼是猫睛石镶嵌,垂冕用五行珍珠平排垂挂,虽是一夕赶制,丝毫不显仓促之色。
吉服用孔雀妆花织金鹅黄云锦制成,两侧系衔绿松石结,搭配淡紫拽地绣缎裙、雨过天晴柳叶云肩,映得千落肤胜皑雪,明媚动人,端立龙吟殿上,仪态万千地接受百官朝拜:“帝姬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爱卿平身!”千落忧心如焚,实在没功夫顾及这些虚礼,朗声道,“丞相何在?”
大殿之外,一位身穿麒麟飞天甲的英武侍卫应声出列,“家翁偶感风寒,旧疾复发,不能殿前应对,帝姬勿怪!”
千落愣住,拿不准外公是身染沉疴还是惧祸畏缩,百官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英武侍卫昂然上前道:“御前一等侍卫后天,见过帝姬千岁!区区西戎匪兵,何须帝姬忧心,后天不才,亦有退敌之策!”
众人听他大言不惭,纷纷凝神细听,千落缓步走下御座,“表哥有何高见?”
“当务之急,是调集兵源,保卫京师,锦城最近屯兵处为平安府、青州郡,各有精兵五万,帝姬即日颁诏,命守将火速驰援锦城;京城现有将士三万,内廷现有从全国征调来的两万工匠,负责修建宫殿别院、制作金银玉器、印染丝织、酿酒做醋的差事,帝姬可颁诏停工,人员划归兵部;城内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官府差役,凡是身强力壮者,昭令兵部报到;先皇带去的十万大军死伤大半,设站召集败归的散兵游勇,让他们有立功雪耻之机……”
千落听后天说得有理,追问道,“如此说来,不计外援,锦城可用之兵也有十万之众?”
兵部侍郎苏堤出列,“下官以为后侍卫言之有据,可行可信,奈何兵部军器,尽数被先皇带去北疆,需速速派人去汝州搬取兵器,顺便留一批兵卒布防,谨防吴越趁虚而入!”
千落听见人说起“吴越”两字,心头一颤,离开吴越皇城青麓之后,简昊全无消息,不知……
正神游间,后天站到千落御座前,清清嗓子,面向群臣朗声道:“先皇北狩不归,国中不可一日无主,不知诸位大人有何高见?”
原本嘈杂一团的朝堂刹那间寂静无声,千落眼角扫到礼部侍郎邓冒神情怪异,心中冷笑,出言相激道:“此事礼部有何见教?”
礼部尚书新近告老回乡,一应事宜都是侍郎邓冒做主,自从他搭上皇后满堂娇,众人唯他马首是瞻,擒贼先擒王,千落率先拿他作伐。
“臣以为,先皇膝下无子,可请皇后垂帘听政,再从宗族之中挑选合适之人为嗣,立为太子,承继宗庙……”
邓冒话未说完,后天大怒,“一派胡言!当今皇后乃六院花魁,以色弑君,狐媚误国,国人恨不得食肉噙皮,岂能婢作夫人,干涉国事!”
听见后天乱言犯上,百官大哗,后天手握鹿角剑,继续滔滔不绝,“千落帝姬乃先帝嫡长女,显仁皇后泽被苍生,凤威远扬,深得后蜀百姓爱戴,帝姬出使三年,不辱使命,举国钦佩!如今国难当头,后天斗胆叩请帝姬以天下苍生为重,不惧浮议,临朝听政!”说罢手捧昨晚千落早已看过的奏折,单膝跪地,朝中足有一半官员跟着跪下!
礼部侍郎邓冒大窘,垂死挣扎:“皇后母仪天下,先皇亲自册封,正位中宫,并无差错,后侍卫擅出妄言,按律……”
“嗖”的一声,后天的鹿角剑钉上邓冒头上乌纱,陷进殿墙动弹不得,狼狈不堪的侍郎大人颇有几分血气,丝毫不肯服输:“虎符玉玺皆在皇后手中,看谁敢矫诏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