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那少年却一掀下摆，对着元惊鸿径直的跪下去。
“求太子妃收留。”少年声线有些晦涩，他叩了个头，又抬起来，对元惊鸿说道：“除了您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可以帮我了。”
“我帮你？”元惊鸿眯了眯眼，有些防备，绕着少年走了两圈，终于问道：“我为何要帮你？”
少年轻笑一声，声音如夏日穿过山间的蝉鸣，既突然又刺耳。不大的声调却让元惊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震撼的无以复加。
“因为太子妃若是帮了我，灭了沈家，太子与您，在这北越就少了一个劲敌。沈盛与沈槐乃是琉秀，荣秀县主的哥哥，宸妃的亲侄子，他们快回京了，他们手握三分兵权，若是嫉恨太子抢了四皇子的太子之位故而发难，加上还有个二皇子连炽虎视眈眈，太子手中现有的兵力只怕难以与他们对抗。”
少年目光炯炯的慢慢抬头，盯着元惊鸿的双眼。
“你想灭了沈家？”元惊鸿手攥了攥，俯身下去，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是。”
“为什么？我瞧琉秀县主待你不错。”
元惊鸿站直了身姿，睥睨着脚边的孩子。此刻却已不能将他与十二三岁的孩子相提并论。
因为，元惊鸿从没有在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眼中看过这种明显的，阴狠的，不留情面的杀气很狠毒。
即使是冷酷如南宫朱雀，阴沉如连冀。都不曾有过这种如此刻骨，且明显的阴凉。
并且，元惊鸿清楚的认识到，这孩子的可怕还在于，他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十分清楚，对于谁能帮到自己，或者说谁能为自己所用，也很清楚。
元惊鸿正在心里盘算，少年开口道：“县主是待我不错，可我不能一直活在她的善意之下。琉秀县主是个好人，我不想日后向沈家复仇时因为她而下不去手。”
闻言，瞧见少年云淡风轻的样子，元惊鸿头皮有些发麻，她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孩子，年龄不大，心气不小。刚才在花园里被抓都是为了引我出去给我看的吧。”
他笑，也不否认。
“为什么是我？”元惊鸿突然发问。
少年跪在地上，身姿不动，徐徐说道：“因为太子妃是外来之人，在这北越除了太子举目无亲，若太子哪日无法在您身边护着，大有人想对您下杀手，可是，若您身边再多一个我，多少也能护您三分。”
一盘一寸，都在这孩子的计划当中。元惊鸿甚至懒得去问他计划了多久，只这半个时辰，已经是见识到这孩子大大远超常人的心智了。
“你在沈家长大，却要灭掉沈家。琉秀县主待你不薄，你却不想她成为你复仇路上的绊脚石而将她一脚踹开。心气可谓野狼豺豹，我若将你养在身边，咱们互相利用完后，我的下场又能比沈家好到哪儿去呢？”
元惊鸿嘴角挂在浅显笑意，发丝绕过眼前，她伸出手轻轻一撩，眸中的目光平和之下压着淡淡的杀意。
少年再俯身叩头，额前紧紧贴着地砖，沉声道：“不会的。我愿认太子妃为母，只要母亲能助我灭掉沈家报的大仇，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元惊鸿本想笑话他要他命来做什么，却不想，被孩子接下来的话震住了。
“这深宫侯府，处处都是吃人不眨眼的饕餮猛兽，不管是夫妻还是兄弟姐妹，都难保不会被利益所蒙，被奸人所构陷，最终成仇。可是，唯有连心的母子才是一体的。”
少年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元惊鸿，那眉眼间的深邃坚定，在等元惊鸿一个回答。
窗边的缝隙钻来一阵冷风，打在她脸上，元惊鸿轻轻一颤，动了动手，却觉得指尖都在发麻。
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哪句话说动了自己，或者感染了自己。总之，待她自己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点了头。
少年一喜。
笑了笑，又讲开了。
“我的生母是沈浮沉的一名侍妾，因被主母周红月构陷，说我是我生母与一侍卫偷情所生。那沈浮沉当时忌惮周红月的娘家丞相姥爷，将我生母下了地牢。还要将我摔死。是琉秀县主救下了我。”
他在说话时，表情没有明显的喜，悲。讲到动情处时甚至连眼哐也不曾红过。
“后来我六岁的时候，我的生母在我面前被活活的打死了。沈浮沉就站在旁边，对我生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子是我的种吗？谁让你胆子大敢生个儿子出来。我的儿子只能出自红月腹中。”少年眨眨眼，“沈浮沉一直对外说我是野种，所以我连名字都不曾有。琉秀叫我阿猫，也许她只是看我可怜像只小猫才救了我，之后也一直在给我吃的，穿的。或许是瞧我痴傻，沈浮沉和周红月并没有阻拦她。”
他讲完之后，只有在提到琉秀时，表情有过一丝动容。
元惊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笑道：“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决定要灭了沈家替你生母报仇，为此不惜装聋作哑，装疯卖傻六七年。不惜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没吃饱饭的饿鬼。”
被拆穿之后，少年面色有过一丝不明显的尴尬。却只是笑着说：“您是个聪明人，我瞒不过您。”
元惊鸿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思考半晌后，脸色微微沉下，轻声答道：“我要你发誓，他日若掌执沈家，必永生效忠皇六子连冀，若有违背，你生母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少年浑身一颤，遥遥望向元惊鸿，见她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对视之间，竟然被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惊的一层冷汗。
当即叩头道：“若太子妃愿意收我为子，可否赐我个名字。”
元惊鸿想了想，侧头一瞧。一枚梧桐叶被风卷了进来，窗户一开半扇，又被卷了出去。
元惊鸿心有所动，指着窗边，说道：“我要你做无拘无束的叶子，却要能抗得过风霜雨雪，不至于任人宰割，随风乱飞。我要你是成簇的团叶，生根扎底。”
少年头皮一麻，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
元惊鸿站起身，低头瞧着他。淡淡说道：“我姓元，你是我儿子，自然随我姓。日后灭得沈家，得了势。我要你将沈府改为元府。你可做得到？”
“是。”他的回答铿锵有力。
元惊鸿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双手负于身后。一侧的烛火映照在她的淡色衣衫上，眼中盈着飘渺的火光，眉眼间坠着动人的英气。
“今日起，你与沈家再无半点关系，你叫元叶。”
